一
早晨六点二十闹钟准时响起。
闹钟一响，王力一骨碌起床，先叫醒量量，然后洗漱、烧水，灌满量量水杯，灌剩的水吞下两片血压药，最后趁量量未起床做好早餐。这一切动作必须环环相扣，必须一气呵成，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学校要求七点十五分到校，家到学校得驱车十分钟，只要某个环节出错都可能迟到。
闹钟第一次响时量量还在酣睡，王力叫他，他哼叽一声，丝毫未动；第二次响起时王力又叫，量量迷糊着应声好，翻身又睡，没有要起床的迹象。反复几次，王力很光火。早餐已做好，这时再不起，就得迟到。他掀开被子把量量从床上强行拽起。滚！量量胳膊使劲往外一拐，王力差点摔个跟头。量量则快速裹严被子，又蒙头大睡。
每天为喊量量起床，王力总是心跳加速、血压高升、心力憔悴，惊心动魄。唉！叛逆期的孩子，真拿他没办法。
惯呀！妻子秀秀不仅不帮衬，还火上添油，小学初中没好习惯，报应了吧？
谁惯？王力不爽，凭良心说话！
好，我惯！
你就没责任？
把当孩子心头肉，含嘴里怕化，捧手里怕掉，这么一直惯着的，难道是我？秀秀抖出新账旧账。
是我，是我！王力声高八度。
此刻，由孩子起床问题、学习生活习惯问题、教育问题，引发的一场夫妻大战悄然拉开帷幕。秀秀用她特有的最刻薄的语言不断数落和挑逗着王力仅有的一点耐心，让他怒火中烧，进而奋起反击。量量则由前台退到幕后，成了配角，成了夫妻大战唯一观众。对父母吵架，刚开始量量还有心思劝导几句，后来，吵的次数越来多，就习以为常，懒得理睬甚至释然了。
量量仍然赖在床上毫无动静，王力更上火了，他抛开秀秀，上前一把将量量从床上拽起。量量被惹得像头暴怒的狮子，跳将起来，对准王力的鼻梁一拳。王力一闪，躲开了。量量不死心，又抬起右脚朝王力腹部踢来，王力急忙跳开，量量踢到塑钢门上，门生出个窟窿。两次扑空，量量急红了眼，双掌发力再次猛击，这回王力没防备，被推出很远，摔个仰面朝天，屁股蛋儿重重撞在门槛上。量量不解气，凑过来还想对王力一顿拳脚，被秀秀从后面拦腰抱住。秀秀气喘吁吁大声呵斥，你疯了！他怎么说也是你老爸，你怎么能这样？！
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偏他不可！量量如一头困兽，两眼充血。
这天，量量没去学校。王力有点后悔，后悔与量量发生冲突。他只好拨班主任电话，谎称量量感冒，在医院打点滴，请了假。
王力被量量这么一推，伤了筋骨，一星期没能出门。
二
进入高三，王力的心更加揪紧了。
高一高二，量量在班里的成绩中上，可年级排名已跌出前百，这个成绩只能考普通大学，985、211绝对不行。学校为升学率，周六开始对学生补课，这样，双休日两天，就只剩一天。学校的决定，很受家长的欢迎，认为对高三年级就得这样抓紧，对孩子负责。可这遭到学生的强烈反对，认为学校剥夺了自己的双休日。王力很赞成学校的做法，按量量现在的成绩，只要周日把他盯紧了，然后把语文、英语几门差科补上，那是最好不过的。
每周日王力要求量量按学校正常上课时间，在家自行复习。量量不乐意，认为星期六要补课，星期天应该休息。不行！王力态度坚决，现在不努力，以后要过苦日子？以后过什么日子那是我的事，你甭管！量量来了脾气。父子俩较着劲。秀秀好说歹说把量量劝进书房，量量很不情愿地开始写作业。
王力让量量把书房门开着，以便随时监督他的一举一动。每隔半小时，王力就蹑手蹑脚，悄无声息走到书房门口观察一次，见量量趴在书桌上，正专心致志写作业，才把心放回肚里。经过几次观察，王力发现量量始终保持趴在桌上写作业一个姿势，出于好奇便悄悄绕到他背后，看看到底写什么。这才发现量量其实不是在写作业，是画画，顿时火冒三丈。量量见王力突然站身后，吓一跳，马上把绘画本收进抽屉，拿出作业本。
王力很淡定，你哄谁呢？
我哄谁了？
我都站你后半天了，你当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做什么了我？量量声高八度，你咋这么老盯着别人！
都高三了，不好好复习，还敢画画？！
谁画了！谁画了！量量把作业本狠狠扔出去。
还狡辩！马上要高考了，好好想想，这样做对不？
是你高考还是我高考？
王力一时语塞。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我怕你玩废了，考不了好大学，以后找不到工作过苦日子！
过苦日子就过苦日子，我怕？不用你管！
量量咆哮起来，用力把王力推出书房，然后，呯一声关上门，从里面把房门锁死。
三
几周后，学校突然把高三级周六补课给取消了，据说是其他学校有意见，直接把学校告到了省教委，学校怕担责就把课停了。这几年，国家出台了许多中小学生减负的规定，为提高本校升学率，利用节假日办各种补习班、双休日补课、强行上课是重点整治对象。此举大受学生欢迎，但引起家长强烈反弹，认为学校放松了对高三年级学生的管理。这几天，量量所在班级家长微信群炸开了锅，大部分家长对学校取消周六上课的做法极为不满，一致主张学校必须马上复课。班群群主高三班班主任，一次又一次在群里说明情况，解释学校这样做的理由和苦衷，可大家就是不买账。
既然周六复课无望，有的家长另辟蹊径。大家认为，临近高考，学习绝不能放松，尤其是周六周日，不能让孩子这么白白歇着，得补课。马小松妈妈问：谁知道数学、物理、英语几科老师的电话，既然学校不补课，不管花多少钱，想找几个教师利用周末给自己孩子把这几科补一补。许多家长出来点赞，说马小松妈妈有眼光。接着，几个家长把老师的联系电话分享在群里，他们也早有此打算，并且已找老师给自己孩子安排了补课日程和时间。即刻，群里所有家长的话题，从对学校的指责、批评转到了如何给孩子进行周末补课的问题上。
王力也打定主意周末给量量补课。
他关掉班群，突然，叶子龙妈发来一条私微。
叶子龙妈说，量量爸，今早你家量量上学去了没有？
王力一头雾水，去了，我亲自送的。
叶子龙妈哦了一声。
什么情况？
随便问问，没事。
叶子龙妈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王力犯了糊涂。量量和叶子龙关系密切，为掌握孩子的动向，他和叶子龙妈在一次家长会上互加了微信。但叶子龙妈平时都在潜水，几乎没啥联系，现在主动打招呼，让王力多少有些奇怪。
我家叶子龙今早没到学校上课。
请假？
不是。把他送学校了，可一个时后，老师打电话来说没来上课。
逃课了？
嗯。
王力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量量，咋回事？
听说量量经常跟我家叶子龙在一起。
咋可能，我家量量早送晚接，盯得很紧。
这么肯定？
王力不假思索，当然！我家量量努力着呢，从不缺席迟到早退。
叶子龙妈说，可是我听说他俩经常泡在一起，并且还玩游戏！
胡扯！
王力有点窝火。客观地说，除了叶子龙妈，也有人反映过量量玩游戏问题，王力自己也隐隐感到那是真的，但他从不承认，也不想面对，他宁愿相信这事不会发生在量量身上。如果真像叶子龙妈说的一样，量量的什么学习什么大学什么前程，可以说全泡汤了。游戏是洪水猛兽，一提起游戏，许多家长为之谈虎色变。量量平时虽叛逆，但高三他应该知道怎么去努力，怎么去考个好大学，怎么去奔好前程，他不会玩游戏，绝对不会！不过，王力心中还是掠过一丝不安和担忧，整天沉迷于网络游戏，玩物丧志，最后精神迷糊不思进取，甚至失去生活勇气的孩子毕竟在社会上大有人在。
王力的脊背一阵阵发凉。
叶子龙妈又说，叫你家量量别跟我家叶子龙玩了行不行？这孩子我真管不了了。叶子龙学习成绩差，又不好好学习，而且还玩游戏，怕影响了你家量量！
这以其是乞求，倒不如说是在命令，这种语气让王力很不爽。叶子龙妈的意思他终于明白了，她是想把量量和叶子龙分开，免得一个影响了一个。叶子龙在班上的成绩平时数一数二，如此下去考个985、211重点大学绝对没问题。王力听出叶子龙妈话中的意思，她虽然语气宛转，没指责量量，但听得出她是通过说叶子龙的不是，叫量量不要跟叶子龙玩，不要来影响她家孩子学习。王力来了气，他想还不知道是谁影响谁呢！你家高大上，就让你家高大上好了，我家才没闲心跟你家混在一起呢。他宛转地说，好吧，你放心！我会跟量量说的。完了，他还没忘了挖苦一句，我保证量量不会来影响你家叶子龙的，叫你家叶子龙好好用功，争取考清华北大啊！
王力不再理会叶子龙妈，直接退出了微信。
四
星期六量量要休息，理由是整个星期都在学校苦读，很累，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放松放松。王力不同意。他也有自己的理由，星期六本该在学校补课，现在不补了，这种情况下更应争分夺秒在家里好好复习，为高考冲刺。秀秀也主张补课。量量的物理还算可以，但数学、化学、语文、英语这几科总是拖后腿，得把这几科补上。王力只主张补英语、语文，量量理科不错，数学、化学虽然落下一些，但总体上悬殊不大，只是没有明显进步。
不补，要补你们补！量量很反感。
我们补？咋说话呢，又不是我们读书！王力急了。
秀秀在一边劝导，帮着王力想把量量的想法扭过来。夫妻俩虽然平时吵吵嚷嚷，但对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却是高度契合。
反正我不补，今天是周末，我要出去玩！量量据理力争，九牛拉不回的架式。
王力劝道，鲁迅先生为什么有成就，他不是天才，他只是把别人用来喝茶和休息的时间用在学习上，是通过后天的努力才做到的；还有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
你爱谁爱谁，量量马上打断话题，我不想成为鲁迅，更不想当钱学森。我只想做我自己，做个普通人！
将来总要找工作吧，要成家立业吧？
不就混口饭吃吗？不用你们瞎操心！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秀秀把话说得文绉绉的，现在不苦，将来必定要吃苦头。将来想做个人上人、普通人还是人下人，你可得想好！
做什么人，也不关你们的事。反正今天我要出去玩，我要休息！
再说下去，已毫无意义。量量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王力想把他拦下，但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有可能随时会变成一头暴怒的狮子，因此，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他只得向量量交代要求回家的时间，叮嘱几声安全方面要注意的问题。不知量量听进去了没有，只见他气呼呼摔门而去，这话王力倒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似的。
夫妻俩整天长吁短叹，六神无主，在无法阻止量量出门的情况下，只得盼他按时回来。
王力要求量量归家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下午五点半，他亲自下厨，做了餐量量平时最爱吃的饭菜，热腾腾端上桌，等量量回来。他早想好了，等量量回来就开个家庭会，心平气和地跟他扯明学习的重要性，高考对人生前途命运的影响，把该讲的道理跟他讲明白。到下午六点，王力死死盯准门，好像门会飞掉似的，他希望听到量量准时到家开锁的声音，或者叩门声。但他失望了，量量没出现。王力心跳加速，开始担心起来。六点不能准时到家，迟到一会儿也很正常，他开始安慰起自己。此刻，他多么希望量量出现在家门口。到六点半，热腾腾的饭菜全凉了，还是没见到量量的人影，他的心也跟着凉了，五味杂陈全涌上来。再等等，可能他听错了，说不定七点会回来的，秀秀宽他的心。秀秀这么一说，王力的心平静了下来。他看看饭菜，又下厨热了一遍，准备量量回来给他吃上热腾口可的饭菜。到七点，还是没见量量的半点影子，他按捺不住了，这孩子简直反了，不按时归家不说，电话也不来一个，这样下去还了得！
说到电话，这倒提醒了王力。学校要求不得带智能手机进校园，因此，高一时王力给量量买了部老年机，量量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这老年机款式老旧，上不了网，只能简单收发，电话铃声山响，可量量还是有本事把它玩得很转。王力拨通了量量电话，打算在电话上狠狠训他一通，可电话无人接听，量量直接没给他机会。王力暴跳如雷，气不打一处来。秀秀说，急什么！再等等，说不定他人在回来的路上呢，街上人多，没听见电话响。王力又只得按捺下性子。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时间很快过去。饭菜热了凉，凉了热......这天，王力始终没等到量量回家。他急火攻心，这孩子简直无法无天了！气愤的同时，王力更多的是担心量量的安全。这晚，小俩口都没合眼，也没任何睡意，天亮时开始泛困，不知不觉眯了过去。
俩口子醒来时已近中午，量量还是没有回来，打手机提示关机。
王力彻底绝望了。他又气又恼，对秀秀吼道，走，管他逑！咱回家！
这里并不是王力的家，他家在一个小镇上。为了陪孩子，王力把学校安排的宿舍给退了，不惜血本在学校附近临时租住了一间标房，希望给孩子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好好读书考大学。这种做法并非王力独创，他只是随大流。这几年，社会就业形势严峻，就业压力增大，大多数家长都把孩子将来就业押在读书上，都希望孩子考上好大学，因此，为给孩子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纷纷相互效仿在学校外租房，陪孩子读书。学校也没办法，只得叫家长签份放弃学校住宿条件的免责协议，任由他们去折腾。王力家庭并不宽裕，夫妻俩在镇上开个小店，只能勉强度日，交完孩子学费生活费后，家里几乎没什么闲钱。但为了孩子，只能砸锅卖铁，在学校附近租下了一套。这种做法风靡一时，把学校周围的地皮炒得很热，一套四五十平方的住宅，年租金动辄就五六万，这让王力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量量现在像匹脱缰野马，王力想到自己的沉重付出得到是这种回报，心里一下失去了平衡。
秀秀已哭成泪人。一听要回家，犹豫不决，他怎么着也是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咱咋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要管你管，反正我管不了啦！他这样子，将来走上社会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秀秀不想走，她要这么一直等着量量回来。
王力摔门而去，坐上回家的班车。
坐到半路，王力心情平静了许多，想想出门时秀秀说的话，并不无道理。孩子不归家，可不是小事。他现在在哪里？自身的处境是否安全？会不会出什么事？这些问题反复在王力的头脑中翻来覆去，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嘛，退一万步想，即时考不上大学又何妨，健健康康就行了，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想到这些，他中途下了车，截了一辆过路车返回。
量量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在外面待了两天一夜。
他自知理亏，不敢敲门，蜷缩在门旁，第二天下午王力出门时才发现的。他像害了一场大病，蔫黄瓜似的无精打采。王力又气又恨，作为一名学生两天一夜未归，心里难于抑制的怒火又突地燃起来。他狠狠朝量量踢了两脚，大声呵斥，你还知道这个家？还好意思回来！你给我滚! 滚远远的！滚!他一面说一面推桑量量，把他推出门外。搞什么呀，人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还想咋样？秀秀狠狠推开王力，把量量扶进屋。
秀秀把量量扶到沙发上坐下，量量像根猪大肠，瘫软在沙发上。他双目微睁，任凭秀秀怎么喊，嘴里胡乱地应着，昏昏沉沉。你咋啦？到底咋啦？！王力害怕起来。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些字眼：网吧，游戏，摇头丸.....开始后怕起来。他和秀秀把量量扶到床上，量量马上呼呼大睡。可能在网吧里煞长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秀秀这么一说，王力的心才落下来。
量量不仅玩游戏，而且还偷偷去网吧，王力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实事。看来叶子龙妈说的是对的，他和叶子龙可能经常在一起厮混。在这之后，王力只得把量量看得更紧了，除了学习外几乎不给他时间。他苦口婆心劝量量把全部精力、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进网吧、玩游戏。一提到进网吧、玩游戏，量量就大发雷霆，死活不承认。没抓到现行，王力有口难辩，只好作罢。
到周六量量又如法炮制，提出要出去玩。吸取前次教训，这回王力不仅坚决反对，而且用身体把门赌严实，不给量量出门。量量去意已决，几次想把门口的王力推开，都没有成功。于是，他恼羞成怒对王力大施拳脚。王力咬咬呀忍了。量量没法，便气冲冲冲进自己卧室，狠狠摔上门，把门从里面反锁。量量像头暴怒的狮子，乒乒乓乓砸东西。只要不出去，都无所谓，王力对此置之不理。
你给不给出去？！屋里的量量冲王力大喊。
不给！王力也犯起犟脾气。
不给是吧？！量量歇斯底里，那好，我从窗子跳出去！
听到这话，王力腿都吓软了。要知道王力的租房在八层，对着量量卧室楼下是条水泥马路，平时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如果量量真从窗户往下跳，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的。王力只得向量量投降，叫他别冲动，答应让他出去。
量量这才从窗户边跳回卧室，也不跟王力和秀秀招呼，径直冲出门。
五
凌晨时分，叶子龙妈在群里发了一条爆炸性消息。这消息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让整个群骚动起来，连平时潜水很深的家长都冒了出来。叶子龙妈发的是：救救孩子吧，有谁能帮帮我！王力看到这消息，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出了什么事。从叶子龙妈与家长的聊天中，王力才大体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原来叶子龙迷上了游戏，不仅逃学，而且泡网吧，整天迷迷糊糊的，这样煞了一段时间后，人出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关心地询问的，有出主意、想办法的，有说风凉话的，有观望的......
报警了没？ 有人问。
报了。叶子龙妈说，警察做了一晚笔录，最后叫我们回家等。
后来呢？
后来就没下文了，打电话催，答复说找人主要靠家长自己。警察一句话就撂担子，你说急不急？
有人愤愤不平。
话题又转到学习环境和风气上，认为当下学习风气很差，特别是学校周围的网吧、游戏厅，应该早取缔了。说到网吧、游戏，大家谈虎变色，深恶痛绝，认为现在的学生学习不好、成绩差都是游戏给害的。国家应该从这些地方入手，加大对学校附近的网吧、游戏厅的整治，还学生一个稳定安静的学习环境，让家长放心。一提到游戏，人人自危，生怕这样不幸的事突然降临在自家头上。
王力确切得到叶子龙失踪的消息是量量读高三的下半学期。从那时起，叶子龙就像在人间突然蒸发一样，杳无音信。在此期间，学校配合警方和叶子龙家长，为找到叶子龙苦苦折腾了很长时间，最后因毫无线索和进展而放弃。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叶子龙妈整天以泪洗面。叶子龙的突然出走，打乱了这个家庭的生活节奏。叶子龙是个独子，不言而喻，和所有中国家庭一样，父母对其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和希望。叶子龙父亲在行政机关工作，母亲在一个效益很不错的国企上班，原本是个幸福和睦的家庭。而这个和睦幸福的家庭，随着叶子龙的出走，跌入了无尽的痛苦和深渊，就像一盏即将要熄灭的灯。由于找子心情，叶子龙妈整天神情恍惚，无法正常上班，被厂里警告多次后停职在家；叶子龙爸也对单位长期告假，加入到寻找孩子的行列。这个家就像散了一样，没有温馨幸福可言，毫无生活节奏，犹如一团乱麻。
叶子龙妈一有时间就到学校打探消息，还经常去学校闹事，影响了学校的正常工作秩序，因此，学校对她极为反感，一见她来，就像见母老虎，都躲得远远的。王力见过叶子龙妈一次，叶子龙妈一见他两眼放光，像见到什么宝贝，然后，恶狠狠冲上来逮住他的衣襟，歇斯底里地朝他嚷，快还我儿子！快还我儿子！我儿子就在你家，被你藏起来了！快还给我！
王力吓一跳，后退两步才定下神。不过他理解叶子龙妈的心情，只得慢慢掰开她的手腕，好言开导。此后，王力还见过叶子龙妈几次，但他只敢远远地躲开。看样子，现在的叶子龙妈已经不是当时他所见到的那个气质高雅的女人了，她彻彻底底变成了鲁迅笔下那个疯疯癫癫的祥林嫂。她一见像叶子龙一般大的孩子就追着人家，要是我家阿叶不走的话，也像你们这般大了，也在学校里读书，将来上大学！你们算个鸟？！孩子们一见她，吓得鸟兽散。
叶子龙妈是彻底疯了。
六
王力接到班主任电话，是星期四下午。
电话里班主任的声音很急，语气断断续续，王力听到了她粗重的喘气声。班主任说，量量今天没来学校上课，什么情况？接着责备道，怎么说也应该请下假，打声招呼嘛，量量爸你说对不？
听到量量没到校上课，气得差点晕过去。老师，这不可能。早上是我亲自把他送到学校的，明明看着他进了学校门。
班主任说，照你这么说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老师，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王力缓下语气，我的意思是早上我们把他亲自送到了学校，还看着他进去的。
反正今天没见着他人，班主任说。
王力第一感觉是：量量逃课了。
这就怪了，量量这几天也没什么反常举动，每天早出晚归，学习上也感觉比平时用功。挂了班主任电话，没等做好饭，王力和秀秀就直接驱车去了学校。量量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胆子也越来越大，找到他人非好好教训一下不可，王力愤愤地想。
他们没惊动班主任，找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没见量量的半个影子。联想到叶子龙的出走，是不是......王力不敢再往下想。整天围着孩子转，放弃正常人的生活，得到的却是这种回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王力一点也没想明白。下步该怎么办？往哪里找？俩人毫无头绪。
最后，他决定去当地派出所报案。
管辖本区的派出所叫平川派出所，一马平川，名取得挺好，但王力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已是傍晚，城里万家灯火。远远看见派出所里灯火通明，王力像见到了救星，心里欣慰了许多。
值班的是几个年青民警，有的看央视新闻联播，有的扎堆在一起闲聊。王力和秀秀匆匆走了进去，有个民警马上走上前询问，你俩什么事？秀秀语无伦次，我要报案！
报什么案？
找人！
找人？
王力见秀秀没交代清楚，就从头至尾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这下警察听明白了，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案夹，一边瞅着王力，一边准备记录。人是什么时候走的？王力见警察这么认真地询问、记录，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好像警察一会儿就会把量量找回来似的。
就在刚才......刚才......王力想起班主任打电话的时间，不不，是两个多小时以前......
到底是什么时候？
秀秀急了，警察同志，是一天......有一天了......
一天是二十四小时，难道有二十四小时了？
不不不，没有。王力想起老师打电话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四点到现在应该是四小时，于是说，四个小时。
你确定？
确定确定。王力很有把握地说。
秀秀央求道，警察同志，你们行行好，帮我们把孩子找回来吧！
警察冷下脸，放下手中的案夹，不行，失踪时间太短，我们还不能立案。
咋啦，不立案？秀秀急了。
是的，失踪的时间不够，现在还不能立。
秀秀白了王力一眼，刚才孩子爸说错了，那是老师打电话的时间，孩子失踪时间是早上，到现在应该有十二个小时了！
对对对，十二个小时，王力补充道。
也不行。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暂时做个登记，了解一下情况。
那多长时间立案？秀秀着急地问。
人失踪后四十八小时。
那么长？！王力气得大叫，这不是坑人吗？等那么长时间，要是人三长两短，最佳救援和寻找时间都过了，还立个狗屁案！
警察冷着脸，压低嗓门说，这是国家有关失踪人员立案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秀秀扑通一声脆在警察面前，警察同志你就行行好，帮帮忙，规定是人做的，你就破个例吧！
警察没见过这阵式，后退两步，然后急忙上前把秀秀拽起，嫂子你这是搞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不是我们不帮你，这是上边规定，不能破的。
你急也没用。警察把秀秀拉起来，你们还是自己先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呢。
王力突然眼前一亮，你们不是有手机定位系统吗？帮我们定下位吧，孩子身上带着手机呢。
警察曲扭着脸，也不行，手机定位涉及到侵犯个人隐私，得上级批准。
秀秀又想到一个方法，警察同志，你们现在不是在城里到处安着监控探头吗，那用这些摄像头帮我们找找吧，看看人到底去哪儿了。
警察摇摇头说，有是有，但也是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也要上级批准，而且一般人不能看。
我们不能看，那你们就帮我们看看呗！秀秀说。
警察说，我们也不行，要看也只能立了案以后才能看。
王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咋样才行？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警察没生气，而是帮王力俩口子想办法，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急又有什么用呢？这样吧，孩子出走我想也不会去什么地方，你们先去他经常喜欢去的朋友、小伴家找找，也有可能去了网吧，也去找找看。我们这里目前能做的就帮你们登记一下，备一下案，等到了四十八小时以后再说。
这躺派出所算是白跑了，王力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走出派出所，王力感觉全身乏力，肚子也咕咕咕的，这才想起俩人午饭后已米水未进。无论如何，还是先填饱肚子，王力和秀秀走进了一家米线馆。秀秀说没心情，不饿。在王力的强迫下，她勉强吃了两口后，就一直嘤嘤地哭。王力呵道，哭有啥用，能把人找回来？！说实在的，王力心底也一阵阵绞痛。量量会不会重蹈叶子龙覆辙？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浑身哆嗦。没有量量，生活仿佛变得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动力，没有一抹色彩。王力现在才明白，原来量量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读书不读书，成绩好不好，能不能考好大学，今后有没有好工作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要健健康康地活着。
吃了点囫囵饭后，他们决定与班主任联系，一起找找。班主任很配合，马上找来了一名平时跟量量一起玩的同学，一起找人。
这同学高个，黑框眼镜，外表斯文，随和客气，很讨人喜欢。以前量量提起过这同学，说他假，像娘们似的，没男孩味。量量什么眼光，王力想，看这同学成熟、懂事、善解人意，并且很有自制力，量量缺的就是这些东西。王力深深叹了口气。这位同学简单分析了一下量量可能的去处，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对，可能去网吧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量量考取的这所重点中学，口碑好，环境好，师资和教学资源好，王力以前总以为考上就一百个放心、万事大吉了，殊不知这里也不是一块净土。学校周围全是网吧、游戏厅，而且大多是黑的。混迹于此的有社会青年、在校学生、各形人等，鱼龙混杂。如果不是找量量，王力这辈子是绝对不会来这些地方，也不会与这些人为伍的，哪怕是一会儿。那同学首先领他们去了一家名叫“武生行”的网吧。几个人急匆匆进去，网吧老板见状，急忙迎上前，问题玩什么游戏，什么档次的机子。我们说，找人！老板脸一沉，找人到外面，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想把他们拒之门外。
王力好说歹说才放行。他先翻柜台上的登记簿，想看看是否有量量的名字，然后再确定进不进去。那同学拽了拽王力的衣角，叔叔这没用，那上面大部分登记的都是假名，进去看看才知道。原来按国家规定未成年人不许进网吧，但老板为了拉生意，实际上不管这些，而且进网吧的大部分是未成年人，他们赚的就是这部分人的钱。为了给未成年人进网吧提供便利，他们和网吧附近的一些托儿联手，专门为他们提供假身份证复印件进行登记，以逃避公安和文化部门的监管。量量今年十七，也是未成年人。一想到像量量这样的未成年人是真正的受害者，王力对这些黑心老板恨得直咬牙。
这家网吧很大，上下两层。宽敞的大厅，灰暗的灯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里面一排排电脑排列整齐，中间用隔音板隔开，很像单位的办公间；电脑前坐满了人，大多是青少年，他们头戴耳机，两眼充血，个个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忘情地操作着键盘，畅游在游戏世界中。王力楼上楼下在一排排电脑前，一个个面孔中仔细辨认着，他多么希望看到量量那熟习的面孔，然后把他拽出来，拉回到现实社会中。但找遍了每个角落，没找到量量的影子，他有点失望。这些孩子在这里混，父母担心不说，难道可以天天这样不吃不喝，可以不睡觉？身体怎么消受得起呢？那同学告诉他，网吧老板为了招揽生意，提供了许多食宿便利，凡是来这里上网的，为他们免费提供外卖，累了还有专门的休息间，在里面你什么都不用愁，可足不出户，玩通宵达旦。
王力听后心一阵阵剧痛。这些奸商为了钱，真是丧尽天良、狼心狗肺。
王力又去了另一家。这家叫“夜游魂”，名字怪怪的，挺瘆人。王力和秀秀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但找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就这样，他们找遍了学校附近的十多家网吧，凡是量量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每次都是尽兴而去，扫兴而归。最后，那同学抓耳挠腮，没辙 了。秀秀鼓励他说，再想想，除了你们去过的，没去过的有没有？那同学想了半天，又领着王力秀秀去了几家，也始终没见到量量的影子。之后，他们寻找的范围扩大了整个城市的所有网吧。凡是知道有网吧的，都一家家去找去排查，仍然一无所获。
时间已到凌晨，灯火通明的城市开始暗淡下来，喧嚣也渐渐退去。王力彻底失望了，看来找到量量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秀秀和那同学说，回吧，别找了！因为没帮他们找到量量，那同学显得有些内疚。王力看出他心思，宽慰了他几句。秀秀不甘心，再想想，你再想想，还没找的有没有？王力把她拉到一边，还是回吧，别找了！人家还是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别影响人家。秀秀找人心情，你们回吧，你不找我找！要是量量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王力没法，僵在那里，那同学也不知所措。接着，他抓耳挠腮，突然一拍脑门说，最后还有一家没去。
七
这家网吧叫“网行天下”，位于锦绣公园右则，位置不算偏僻，但由于附近都是养生游乐区，很隐蔽。王力和秀秀赶到这里时，已是凌晨一点半，但网吧里灯火通明，生意火爆异常。网吧在二楼和三楼，仨人分成两组，王力和那同学一组，在二楼找，秀秀单独一组，在三楼找。说实在话，量量是否在这家网吧，大家心里没底，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是最后一家，只是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的心里去碰碰运气。
夜已很深，网吧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整流器发着兹兹的响声。这和王力想象中的网吧截然不同，王力想象中的网吧应该都是乱哄哄的。大厅里座无虚席，每台电脑前都坐满了人，大多是未成年人。王力在前，那同学在后，不放过任何一张面孔，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在大厅里搜索着。王力多么希望在这些面孔中，找到量量的影子，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他们走出游戏厅，却与三楼急匆匆赶下来的秀秀撞个正着。王力生气了，急什么，慌慌张张的！秀秀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了，我看见了。谁？量量，量量就在三楼，秀秀说。王力长长舒了口气，既然看见了，怎么不把他扭出来，还在这里死磨？秀秀说，急什么，光我们有什么用，揪出来了以后还会犯。我要把警察和文化部门的一起叫来，一起去逮，唬他一下，让他以后不敢再犯。
秀秀是对的。现在就把量量扭出来，轻易过了，下次还会犯，起不到教育警示作用。秀秀说，量量今年未满十八岁。王力说，十七。这就对了，量量是未成年人，进网吧是违法的，秀秀说，我们把警察叫来，抓个现行，把网吧老板也一起整它一下，给个教训。
他们向平川派出所报了警，同时，向本辖区文化部门举报了该网吧。平川派出所接到报警，不敢大意，来了一批警察，文化部门的人也及时赶到。大队人马突然冲进去，先控制住网吧老板，再去扭量量。量量见这阵式吓得不轻，立在电脑边呆若木鸡。此时此刻，量量的同学都为自己的明天，自己的前程争分夺秒在学校里拼搏，备战高考，而他却躲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躲在这样一个被人遗忘的空间里自甘堕落，王力的心一阵阵绞痛。秀秀则冲上去紧紧抱着量量哭个不停，像抱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好像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似的。
警察把网吧老板和量量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王力把警察拉到一旁，叫他好好教育一下量量，保证以后不再犯，警察答应了。对网吧老板，涉嫌利用假身份证引诱未成年人上网，警察做了详细笔录后，罚款一万元。网吧老板叫苦不迭，辩称提供假身份证复印件是网吧外的黄牛党干的，那些人并不是网吧的人，直呼冤枉。警察唬道，这个你说了不算！我们会向被害人弄清楚，谁对谁错自有公道。老板无奈，只得听天由命。
王力把量量叫到一边，提供假身份证的人是不是老板一伙的？量量因为熬夜，身体状况很差，两眼充血，没答话。王力又崔问了一遍，他才说，谁说不是？他们专门在门外转悠，碰到学生模样的人，就提供假身份证复印件给你，老板按假身份证复印件登记，按人给他们分成。那等会儿警察问你话的时候，要实话实说，不然全是你的不对了，王力提醒道。知道了！量量显得不耐烦。
警察准备对量量笔录。
网吧老板急忙把王力拉到一边，大哥，这事你就饶咱一回吧，你不知道咱做生意有多难，钱都是那么一分一分抠出来、省出来的。再说了，我的确也不知道你家孩子是未成年人，还在读书。
王力瞪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
网吧老板心虚起来，大哥你就行行好吧，我知道错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这么办吧，我吧你家孩子这几天来我这里上网的花销全退给你，另外，我还多给你两千作补偿，你看咋样？
王力脸一沉，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以后不能再犯。
大哥，你说得太对了，网吧老板向王力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特别是你家孩子，以后来了，我绝对把他轰出去！
王力瞪了他一眼。
网吧老板马上改口，不对不对，不是轰，是不让他进去，还要狠狠地批评教育他一下，好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这些奸商，心思都钻到钱眼里去了，还假惺惺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管得了我家孩子，那其他孩子呢，也一样管？这样想着，王力轻轻叹了口气。
大哥，你倒是说话呀！网吧老板着急起来，让你孩子在警察面前帮我说说好话。
老板的意思很清楚，让孩子承认下来，假身份证登记是孩子自己的事，跟网吧没关系，把责任全推到孩子身上。
王力火了，那不全成了孩子的不对了！
网吧老板急忙解释，不会不会，我保证你家孩子不会有事。一呢他是未成年人，是警察重点保护对象，二呢他是受害者，警察最多批评教育他一下，没事。
我们就不同了，老板哭丧着脸继续说，大哥，你可不知道呀，现在做个生意难得很，罚一万，我一年到头也赚不到这个钱，而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咋养家糊口过日子哟。
王力听到最后一句，心软下来。同是天下父母，各有各的不顺，各有各的难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收拾老板也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通过这次给量量一个深刻教训，杜绝以后不再发生此类事情。于是，他对老板说，你刚才不是说以后绝对不给我家孩子进你网吧吗？
老板迷糊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对对对，见他人来我就把他拒之门外。他怕王力不放心，又补充说道，我见着他来，不但不给进，而且第一时间通知您，我不保证！
得，王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虽然管不了量量进其他网吧，但能管住一个算一个。王力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时，跟量量把这事交代了清楚。
警察给量量做完笔录，把他交到王力面前，摸了摸量量的头，严肃地批评道，你知道这次你做错了什么吗？
量量规规矩矩，怯怯地点点头。
你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管理的相关规定和法规，还有未成年人不得进入营业性网吧的规定，你知道吗？
量量垂着头，怯怯地说，知道。
知道就好，这回念你是初次，我们以批评教育为主，下回再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不是这种处理了，轻则拘留，重则追究违法责任。然后，警察拍拍量量肩，露出慈祥的笑容，你看你这条件多好呀，有这么负责任的父母，你自己又那么聪明。像你样能读重点中学的全市有几个？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不好好考大学，而跑来网吧里混，想想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吗？
量量不敢吱声。
好吧，警察看了一下王力，时间很晚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吧。
胡萝卜加大棒，既批评教育了孩子，又对孩子进行了肯定和鼓励。警察说得很到位，王力很满意。不过，这种做法是不是有点过火，以后量量的档案里会不会有污点，王力又担心起来。警察把王力拉一边，稍稍说，这不是你想叫我给他说的吗？咋说错了？王力马上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警察笑道，别担心，他是未成年人，也是受害者，只是批评教育一下，不会进个人档案。
王力松了口气。
八
高考前几天，学校召开了一次家长会，进行高考总动员，校会结束后，各班班主任也接着召开家长会，对学生高考期间的饮食、作息时间、身体健康等方面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和注意事项。班主任强调，为了给孩子考出好成绩，要求所有家长放下手头的活儿，高度重视，为孩子站好最后一班岗；高考期间饮食要注意营养搭配，绝对不能给孩子生病。王力听了班主任训话，不禁嘀咕道，病还有能生不能生的问题？谁想生病呀，那不是被逼无奈嘛。
话被班主任听见了。班主任直视着他，严厉地说，对，每个学生高考期间都不能生病，绝对不能！为什么不能？班主任扫一眼现场的家长，问题是这病你生得起吗？高考就这么两天，这两天几乎决定了你家孩子一生的前途命运，我问你，你生得起吗？
此话引起家长的强烈共鸣，大家拼命鼓掌。
班主任按熄了掌声，然后把食指竖在嘴边轻声说，所以，我们做家长的这几天要每时每刻都要看护好自己的孩子，就像动物园饲养员看护好刚生下来的大熊猫宝宝一样，不要给他们生病，更不能出任何的闪失和差错。
本来就为孩子高考问题紧张的神经，被学校这么一闹腾，王力的神经绷得更紧了。考场如战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一种大战前惶恐不安的感觉，像黑云一样沉沉甸甸地压在王力的头顶。这个时候，哪怕落下一根稻草，都会让他窒息，都会让他致命。再看看量量，对高考却是一副漠不关心，无所谓的样子，这让王力十分担忧和焦虑。
自从上次把量量从网吧拉回来，很很教育他一番后，量量规矩了许多。
为迎战高考，调整心态，发挥学生主观能动性，高考前一个星期，学校停了课，学生可自行选择去学校复习，也可在家复习。量量选择在家复习。为陪好量量，王力专门请了一周公休假，料理量量日常饮食起居，还专门请教美食府大厨，制定了一套营养饮食谱菜。食谱主要以清淡、营养为主，尽量减少油腻食品，杜绝煎、炸、炒等旺火食物摄入，以保证量量高考期间饮食不出任何差错。
量量平时喜欢吃辛辣、煎炸、油腻食品，而且口味较重，这套食谱不符合量量平时的饮食习惯，他对此很有意见。王力说，忍忍吧，等高考结束，吃什么都行。有天晚上，量量提出要吃小炒牛肉，菜谱里没这道菜，但王力还是尽量满足了他的要求。菜谱里为什么没有这道菜，这有王力自己的考量，因为量量爱吃的是辣椒炒牛肉，辣椒是辛辣食物，因此，当量量提出要吃炒牛肉时，他就用芹菜代替辣椒，成了芹菜炒牛肉。芹菜降火，既满足了量量的要求，又做到了不吃辛辣食物，一举两得。但这引起量量的强烈不满，整天没给王力个好脸色。第二天，量量又提出要吃“正新鸡排”，“正新鸡排”是非常旺火的油炸食品，王力家租房边五百米就有家正宗的“正新鸡排”加盟店。“正新鸡排”的形象代言人黄渤举着一块香脆的鸡排，满嘴流油地大嚼特嚼的广告很惹眼，吸引了无数像量量一样的青少年食客。
王力当然不能答应。
这回量量火了，两手交叉抱胸，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式。
王力看这阵式，知道不能硬来，耐心解释，瞧你，多大的鸡排没吃过。等高考结束，甭说“正新鸡排”，就是龙肉象肉都给你，这两天就忍忍吧。
量量气恼地把书扔地下，这试我不考了，你考！
说完跑回卧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蒙头大睡。这下王力急了，这怎么成，过两天就要高考，要是真不去考，那就全完了！王力只得退让。他亲自上街买了一份鸡排，送到量量门口，左磕头右道歉，才把量量哄开心。
尽管王力精心呵护，量量的身体还是出了点状况。高考前两天，量量突然发起了烧，王力吓得出一身冷汗。这事要撂在平时，顶多吃吃药打打针，不是什么事，但马上要高考，这事就变得非同小可。吃药吧，药有许多副作用，吃后昏昏欲睡，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样去考试肯定要砸；不吃药呢，整天那么烧着，万一脑袋真给烧坏了咋办？考试玩的是脑袋，脑袋不灵，一切玩完。王力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就因为你，管不住那张嘴！这回上火了吧，活该！
不就感冒发烧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嘿！这孩子有你的！那你不考试了？
考不考用不着你管！
真用不我管？那......
闭嘴！量量打断王力，你再说，我就考个零蛋回来给你！
量量这么一说，王力不敢再吱声了。
量量说的可不是气话，王力知道万一把他惹毛了，他还真敢。那样的话前程没了，这书也算白读了。
王力合计了一下，离高考还有一天，估计吃药还来得及，药效好的话，说不定考前能把烧镇住，因此，在权衡利弊后他决定给量量吃药。为在考前把烧退掉，他下了比平时一倍的猛药。他把量量发烧吃药的事，打电话告诉了秀秀。
你是痴了，还傻了？秀秀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一点药理常识都没有，一点小毛病就吃药，还下那么重，是不是想让量量吃成傻子！
要考试了，想尽快把烧给退嘛！
跟你说过多少遍，小毛小病不是什么大事，烧就给它烧呗，不会死人！
秀秀在电话里还唠个不停，以后量量出什么事，你负全责！
王力懒得跟她理论，把电话挂了。
幸好，第二天量量再吃几次药后，烧就全退了，王力紧张的心也松弛下来。
高考前夜，王力没睡好觉。量量第二天考试，王力总觉得要考试的是自己，而不是量量，整夜心烦意乱、烦躁不安。为了给量量助阵打气，秀秀也请了假，从单位风风火火赶来。吃过晚饭，王力心里总不踏实，叮嘱量量把考试用的文具用具和笔准备好，准考证、身份证不能忘，还要量量睡之前把明天要考的科目复习一遍。量量嫌他婆婆妈妈，装聋作哑，一点也不着急，逼急了就歪倒一边生闷气。秀秀把王力拉一边，你这人怎么总这毛病，这点小事，你跟他瞎操什么心？他自己不会处理？
我不是着急嘛！
你着什么急，怎么准备那是他自己的事。老师说这几天注意调节孩子的心态，尽量不要惹孩子生气，家长会上交代的注意事项你全忘了？心情好才考得好，你瞧你！王力觉得秀秀说得有理，这一急，他把班主任在家长会上交代的考前注意事项给全忘了。
秀秀哄了半天，才把量量哄开心起来。
王力又想到明天起床到校的问题，不免又叮嘱两句，提醒量量考试期间不比平常，叫他早起早到校。量量平时喜欢赖床，总是踩着点到校，踩着点进教室，搞得人紧紧张张的。高考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三点到六点，在此基础上学校为不让学生错过考试，要求学生必须上午七点五十离家，八点十分到校，八点三十入考场；下午二点离家，二点二十到校，二点四十分入考场。王力计算了一下，他家住的租房到学校，驱车最迟也得十五分钟，遇到交通出了点状况就得要二十多分钟左右，因此，王力希望早点出门，用更多时间应付路上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所以他要求量量明天七点起床，七点半出门。
不干！量量死扛，七点半起，七点五十离家，这是学校说的。
这不是特殊时期嘛，学校要求是学校要求，咱们得灵活点，早去有早去的好处。
我要按学校要求的时间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那还有啥意思。
没意思就没意思，我只按学校的要求去。
这孩子就爱钻牛角尖、死扛，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王力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万一路上塞车怎么办？
不是交通管制，有高考专用通道吗，塞什么车。
我是说万一。
有万一，有我也不去。
王力没撤了。秀秀打圆场，考试是量量自己的事，你爸净为你瞎操心，就按学校要求的时间出门，我相信量量做得到。
九
量量第二天起床的情况比王力预想的要好，虽没按他要求的时间按时起床，但按学校的时间却很准时。这孩子关键时候还是不敢马虎，王力长长舒了口气。
按学校要求七点五十准时出门，一切顺利。
路上，王力爱操心的毛病又差点犯了，想叮嘱量量几句好好考试，争取考出好成绩。但突然想起家长会上班主任的交代，不敢吱声了，只得摸摸量量的头以示鼓励。班主任交代，家长在考试期间不许在孩子面前谈论任何关于考试的事情，包括鼓励的话，批评的话，因为，孩子们压力本来就大，在他们面前经常谈论这些，无形中会给他们增加更多的压力，这样，不但考不好试，影响孩子正常发挥，弄不好由于压力过重造成心理崩溃。因此，王力选择了闭嘴，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此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王力走了金凤路。金凤路尽头是个交叉口，交叉口右拐是太阳路，太阳路尽头是量量的学校，也是高考考试地点。这条路宽敞、路直、路程短，到学校不过十来分钟，八点可到学校。不足的是，这路是市区的主街道，平时车流大、拥堵，特别是上下班高峰期拥堵严重。王力选这条线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时间还早，按平时经验，这个时间段既不是市民出行的高峰期，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他想抓住这个机会想把量量提前送到考场。
果然，路上车辆行人寥寥，王力一阵窃喜，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暗暗叫好。车开了一段路，车辆渐渐地多了起来，王力心里打起了鼓。副驾驶上的秀秀发觉不对劲，干嘛要走这路线，你平时都不走的？王力说，这路直，花时间少。秀秀说，这路平时经常堵车，你不知道？王力不以为然，这不是好好的，没堵嘛！平时堵都是出门时间不对，碰上出行高峰期，现在距高峰期还早呢。
你保证不会出问题？
谁保证得了呢，但按这个出行时间，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
街上车辆越来越多，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排起了长龙，第一次绿灯王力没能通过，第二次绿灯要灭的时候才勉强过去。王力心跳加速，秀秀也对他怒目而视。
你是成心的？
什么话？王力有点恼，不都是想早点到学校么。
不行！秀秀说，我们不能拿孩子的事开玩笑。
马上掉头。秀秀语调低沉，但态度坚决，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走高考专用通道，那里有交通管制，保险！
王力不是没想过走高考专用通道，但他觉得那线路有点绕，平时也很少走。他白了秀秀一眼，要说保险，说实在话什么路都不保险。
秀秀态度非常坚决，不行！今天必须走那路，那里比这里保险！
王力没辙，看看时间，七点五十五，还早。他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后排的量量，量量正闭目养神，看来他的情绪丝毫没被刚才的情况影响，松了口气。
王力在路口调头，往高考专用通道方向驶去。
这条线路，王力平时送量量上学也经常走，虽没金凤路宽敞、笔直，但红绿灯等待时间短，到校时间和金凤路差不多。王力赶到时，路口已拉起警戒线，道路封闭，路口守着两个交警，旁边放置着块提示牌：“高考专用通道，过路车辆请绕行！”王力犹豫起来，到底是开过去，还是停下来。秀秀低声说，开过去，我们这是高考车，会给过的。王力径直把车开了过去，其中一个交警见了，马上作出停车的手势，王力只好把车停下来。交警走到他们面前，朝王力敬了个礼，然后说，师傅，没看见牌子上的字么？这里交通管制，所有车辆绕行。
王力要开口，秀秀抢着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是送孩子去参加高考的，给我们过去吧！说完，她把量量的准考证递给交警。交警看到准考证，面色温和下来，他看了看表，同志，现在才八点，离高考时间还早，你们还是绕一绕吧。秀秀急了，这不是高考专用通道吗，怎么不让过？交警解释道，这是高考专用通道，不假，但是为送考生的高考专用大巴服务的，不针对你们散户，你们还是请绕一绕吧。秀秀还想跟交警理论，只见交警已走开，不再搭理他们。
看来，从这里走已经不可能。
秀秀气得骂娘，什么交警，什么高考专用通道，狗屁！胡扯！
王力气得将拳头重重击在方向，都是你！走什么高考专用通道，现在好了，上当了吧！
我也想这样呀，也不都为量量急嘛！
你不是为量量急吧？好好的路你不走，偏往死里钻，是成心吧！
都给我闭嘴!坐在后排的量量突然睁开眼，发飒了，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夫妻俩怔住了，不敢再吱声。
原路返回，再走金凤路已不可能，王力看了看时间，此时金凤路已到了上班高峰期，车流量大自然不用说，再说，现在再回到金凤路还得再耽搁十来分钟，王力无奈地摇摇头。他决定改走另一条道——新兴路。
这条路三个弯，五个红绿灯，现在比重走金凤路要保险。平时送量量上学，王力很少走这路，因为这路弯多，很绕，而且红绿灯多，等待时间长，但现在已别无选择。量量还在闭目养神，秀秀则眼盯前方急不可耐，王力表面虽然平静，却心急如焚。
为能按时到达考场，王力加快了车速。刚才白白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王力心里着急，他想把耽搁的时间都夺回来。他的车就像条在鱼群快速飞驰的鱼儿，在如织的车流中左奔右突，急速地左右穿梭着，时快时慢，引得左右行驶中的驾驶员怒目而视。
车到新兴路中段，前面车辆突然急刹停了下来，由于跟车太紧，王力猝不及防，好在他是老驾，手疾眼快把方向往右一打，一脚急刹让车子暴停下来。车子虽然没撞上前面的车辆，但差点撞到了路边的绿化带，车身激烈向右倾斜后才重重落了地。秀秀惊叫起来。坐在后排正闭目养神的量量，由于毫无防备身子往前扑，头狠狠撞到了前座的后背；副驾驶的秀秀不由自主往前扑，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量量像狮子一样吼道，开什么车，去死吧！秀秀也扯开嗓子骂起来，你找死，我们可不想陪你一块死！王力不敢吱声。量量拾起被撞掉的眼镜，用眼镜布擦拭干净后重新戴上，靠着后座又开始闭目养神，秀秀骂累后也不再吱声。
车内一切又恢复平静。
车停了大半天，前面车辆仍然毫无动静。王力看了看表，时间八点二十，已过了学校要求的到校时间。他坐不住了，下车探个究竟。原来前面发生了车祸，王力脑袋翁一下，急出一身冷汗。车辆已堵成一条长龙，并且丝毫没有要松动的迹象。王力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坐立不安，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想调头走别的路线。他看看后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后面的车辆也排成一条长龙，前后左右都堵得严严实实，进不能退也不能。这下完了，他彻底绝望了。
回到车里，他气愤地对秀秀吼道，都是你！这路不走，那路不走，这回堵了吧，一个也走不了啦！
秀秀像泄了气的皮球，事都这样了，再说这些有意思吗？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把量量送到考场。
你说咱送吧？
下车走路呗！
走路？没病吧！现在是八点四十，九点开考，走路至少半小时，你还进得了考场？
坐后面的量量突然睁开眼睛，是不是时间来不及？
王力和秀秀异口同声，是呀！你有什么办法？
不考就得了呗！
屁话！王力急得跳起来，秀秀也被气得半死。
考不考无所谓！量量说完闭上眼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嘿，这孩子！你瞧瞧你瞧瞧，这德性！秀秀气不打一处来。
王力又下车察看情况，长长的街面上车辆仍然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一丝疏通的迹象。这可怎么办？王力和秀秀如坐针毡。
快！秀秀突然急中生智，赶快打110报警！
情急之中王力仿佛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挣扎想抓住它，他马上拨打了110电话。电话里警察很客气，劝他们别急，马上赶到，然后询问了具体的地点、方位。几十分钟后，警察骑着摩托车赶到，把量量拉走了。摩托车带着量量在车流中急速穿梭，王力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直至在视线中消失。
此时，正是上午九时，是高考开考的时间。
十
王力在新兴路上足足塞了一个多小时车，当他和秀秀驱车赶到学校门口时，已是上午十点，距开考已过一个多小时。学校大门早已关闭，门外留着考生出入专用通道，两侧拉着警示线，有警察专门把守，不让人在专用通道内随意走动。通道外挤满了翘首以待的家长，他们的心情也许跟王力一样，焦急又满怀期待。有夫妻俩齐上阵的，有祖孙三代一起来的，有的是父亲或母亲独自一人送来的，形成了高考大军背后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女的大多都穿着旗袍、红衣服，意为“旗开得胜”、“开门红”，以祈祷祝福自家孩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这是一种中国式的独特的高考文化。
王力也加入到翘首以待的家长队伍中，默默祈祷着量量考出好成绩。但现在他更担心的是量量是否被送进考场，是否赶上了考试。按高考考场纪律规定，开考15分钟后考生就不得入场，一旦过了这个时间，不要说普通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得。于是，他向旁边站着的几位家长打听，是否看见量量进了考场。
哪个量量？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呢，王力知道自己没说清楚，于是，他就用手比划着说，戴眼镜的，个子高高的。
去！戴眼镜，个子高高的孩子多了是。
王力又描述了量量的长相特征和穿着，还特别强调警察用摩托车拉来的那位。他想尽量把量量描述得细致一些、具体一些，让几位家长明白量量的的长相。几位家长直摇头，没看见。有个家长想了半天，好像有这么个学生，被警察送到了这里，看见了。
量量爸，你看见了么？我家孩子参加高考了，要考好大学啰！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从后面一把抓住王力的肩膀，一股浓烈的化妆品味扑鼻而来。王力转身一看，是叶子龙妈。叶子龙妈一袭彩衣，披头散发，打扮得花枝招展，妆画得花花绿绿，像个马戏团小丑。
叶子龙妈使劲擂着王力，大声叫道，量量爸，你看见了么？我家叶子龙也进去参加高考了，叶子龙要考清华、北大......
王力看见叶子龙妈伸向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很长很长，而且，手脏兮兮的，让他一下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妖精。
王力倒吸口凉气，吓得往后退。
有位家长赶紧把王力拉到一边，悄悄对他说，赶紧躲远点，千万别理她，那是个疯女人。她家孩子我听说半年前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着，参加什么高考，她是个疯子，躲远点......
王力只得躲开。他远远地望着叶子龙妈，顿时生出许多悲悯。
王力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得再问问几位家长，看见量量进考场了没有。他感觉胸口很闷，一种稍加外力整个身体就会马上坍塌的感觉。他又问了几位家长，这回几位家长作了肯定的答复，有有，好像有那么一个，是交警亲自送来的，他进去后，交警才离开。
王力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子龙妈像只彩蝶，不停地穿梭的家长群中，嘴里永远重复着那句话，叶子龙高考去啰.，他要考北大、清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