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建厂，81岁36亿卖公司，83岁再创业，他说：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封面题图｜周家礽

文｜风马牛（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74 岁那年，褚时健再度创业，承包一片荒山，种起了橙子，被称为高龄创业者的标杆。实际上在云南，还有一位比褚时健更年长的创业者，他就是周家礽。

周家礽的一生充满传奇， 24 岁开始学习药学；50 岁成为云南白药首任总工程师；60 岁离休后雄心勃勃地创办了名噪一时的滇虹药业；81 岁时因失去公司的控制权，滇虹药业被德国拜耳集团斥资 36 亿元收购；在家蛰伏一段时间后， 83 岁的周家礽决定二次创业，带领其他四位八旬药学家创立云南群优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开始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关于过往的人生，周家礽总结说，「我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世界上就是没有后悔药，现在我要重新来过。我的信念就是这八个字：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1933 年，周家礽出生于上海崇明岛的一个律师家庭。3 岁时，他得了严重的中耳炎，由于缺医少药，一直没有治好，以致后来左耳听力基本丧失了。5 岁时，周家礽的父亲又因病骤然去世，由此家庭生活陷入了贫困的境况。整个童年，周家礽都生活在悲伤的阴影中，不过幸好的是，他没有就此沉沦，而是学会了坚强面对苦难。

1949 年 6 月，上海解放日报头版头条刊出了一则消息：《大批培养各种建设人才，华东军政大学本周招生第一期名额三万，陈毅将军任校长》。当时， 16 岁的周家礽正在上高一，深受鼓舞后，他瞒着母亲偷偷报名参军，并顺利通过了华东军政大学的选拔。这是周家礽人生的正式起步。

周家礽至今仍记得陈毅校长在开学典礼的讲话：我们学校里大多数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大家到军政大学来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想为国家、为民族有所贡献，同时也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前途。中国青年的这种心理，我是懂得的，因为三十年前我跟大家差不多，满腔热望地追求真理，对旧社会看不惯、瞧不起，不愿堕落……

当时，华东军政大学有着自己特色的人才培养目标。所有学生在华东军政大学经过一年综合和专业培养后，又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军事学校进一步学习各种不同的军事技能。1950 年 9 月，周家礽被分配到校址在张家口市的「中央军委工程学校」学习无线电通讯技术。那时候，学校有一大批苏联专家从事无线电专业的教学工作。由于深受苏联老师们的影响，周家礽对苏联文学与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阅了一遍又一遍，并将书中的经典语录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来激励自己。

1952 年 5 月，「中央军委工程学校」升格成立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同年 11 月，周家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的第一届大专毕业生。

从学院毕业后，周家礽留校工作了两年。1954 年，他又被分配到山东莱阳的解放军通信兵部队，先后任排长、实验员、技术员等职务。由于部队常年有任务，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久而久之，周家礽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于是在 1957 年，周家礽不得已选择退伍，并从此开启了他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从部队复员回到上海后，原本当地政府给安排工作。但经过调查发现，周家有不少亲眷在台湾，周家礽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当年都去台湾了。最终由于家庭牵扯到台湾问题，周家礽的工作迟迟未能落定。

人生就像一条河，弯曲笔直皆为规律。好在，上帝关了一扇门，但也给他打开了一扇窗。工作未能解决后，周家礽决定继续念书。1958 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药学院（现为中国药科大学），实现了人生的再一次转折和飞跃。在谈及为什么选择学习药学时，周家礽说：自古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理想都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当兵是保家卫国，而读医学院同样能治病救人，他们有着相似之处。

在大学期间，周家礽遇见了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顾惠芬。1962 年大学毕业后，周家礽和顾惠芬主动申请支援边疆到了云南，最终他们被分配到西南联和制药厂（西南联和制药厂是昆明制药厂的前身，其中生产云南白药的车间于 1971 年独立成立云南白药厂），并于同年结婚。从此，周家礽这对伉俪开始了专注于中国药学发展的生涯。

进入药厂后，周家礽一天到晚都待在车间。据周家礽女儿周晓露回忆，「小时候，老爸总是很忙，很晚下班。有时候下了班，吃过了晚饭，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有个机械设备没有弄好，我要再到厂里去一下。话音刚落，就跑出门去了。」

当时，云南白药只有粉剂，连说明书都没有，有的顾客还由于用量过多发生过意外。经过一段时间研究后，周家礽发现云南白药主要成分药性强、作用大，但药性强的成分中，含有毒性较大的中草药，存在较高的用药安全隐患。

对此，周家礽想到进行工艺改革，改造生产设备、改变加工的条件和时间，使毒性大幅下降，正面疗效提高，同时做剂型改革（改成胶囊），降低过量用药带来的风险。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实现机械化，为了引进胶囊的自动生产线，周家礽和领导一起到北京图书馆查找资料，最终在一本杂志上发现西德有胶囊生产线设备。他们经过申请，获得了由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的 50 万美元外汇额度，用于采购西德胶囊生产线设备。1974 年 12 月，整整花了两年时间，云南白药厂所引进德国的胶囊填充包装机设备终于到货，这也是中国第一台自动胶囊填充机。当时，西德的工程师进不来，在广州口岸取设备也不能见面，周家礽只好自己把设备运了回来，对着英文说明书一句句翻译，并亲自参与设备安装调试。在相关技术人员齐心协力下，中国第一台胶囊生产设备在云南白药厂安装调试成功。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礽从中学到大学学习的都是俄语，完全不懂英语，那么他又是如何看懂英文说明书的？这就不得不讲这个故事了。1967 年，正当周家礽全力以赴，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和聪明才智的时候，由于家庭牵扯到台湾问题，周家礽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关进了监狱，他的人生迎来最黑暗的时刻。幸运的是，在监狱里，周家礽遇见了自己的「人生导师」周老师。周老师是一位原国民党外交官，人生阅历非常丰富，而且英语水平和古汉语水平都很高。因此，周家礽对周老师十分尊敬，并拜周老师为师，开始在监狱中系统地学习英语。凭借坚韧的意志，周家礽几乎背下了《毛泽东选集》的英文版。对于这段人生所遭受的挫折经历，周家礽一直很少谈起痛苦之处，而是反复强调他在监狱中所遇到周老师对他的帮助，是他非常大的人生幸运。

周家礽在云南白药工作时

1988 年，周家礽因身体出了问题，无法正常工作，所以提前从岗位上离休。在 26 年云南白药厂科技创新实践中，尤其是在担任云南白药首任总工程师期间，周家礽带领技术团队不断推动云南白药老字号向现代化制药企业发展，成为了一名可以载入云南白药乃至中国药业发展史册的功勋人物，也使其本人积累了足够的创新创业能力。

离休后，周家礽在家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受邀担任一些药厂的技术顾问，将自己长期掌握和积累的药物研发技术和经验奉献给社会。

1993 年 12 月， 60 岁的周家礽结识了昆明大观制药厂总工程师汪伯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自主创业，他们联合了云南医药行业的一批离退休老专家筹集了 28.7 万元成立了滇虹药业。

和所有创业者一样，周家礽也是从最为艰苦的条件下起步的。由于筹集的资金有限，周家礽就在昆明市郊外观音寺附近的昆沙路，租了一个占地 3.2 亩的破旧小厂改建成厂房。在厂房改建过程中，周家礽更是带领请来的 2 名药学家和 8 名工人，大家一起动手干。当时，周家礽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一天下来得骑二、三十公里，但他却乐此不彼。

滇虹药业第一个报批生产的是被称为「老山英雄药」的复方酮康唑软膏，也就是后来闻名全国的「皮康王」。因为产品杀菌止痒效果非常好，一投入市场便畅销一空。到 1994 年底，滇虹药业全年销售回款 1000 万元，为国家纳税 100 多万元。

在「皮康王」成功的基础上，周家礽又主导研发生产了「康王洗剂」、「滇虹口溃液」、「丹娥妇康膏」、「骨痛灵酊」等多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新产品，滇虹药业由此成为中国知名药企之一。

企业做大后，资本的力量开始不断涌入滇虹药业。战略投资者们希望滇虹药业能快速上市，于是决定引进跨国公司和有西方管理经验的人才帮助周家礽实现公司治理的规范化、国际化，提升品牌。周家礽和女儿周晓露接受了战略投资者的建议， 2009 年，周家礽让出了董事长的位置，交班给了职业经理人。

但是事与愿违，周家礽退出管理层后，由于滇虹药业的控制权比较分散，年轻的接班人和战略投资者对周家礽的事业并不感兴趣，他们最后选择了把公司出售给外企，周家礽的说服工作最终无果，无奈地成为最后一个签字人。

2014 年初，滇虹药业被拜耳集团以 36 亿元收购，成为当年颇受关注的商业大事。同一年，周家礽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

对于企业被卖掉，周家礽感到非常遗憾和无奈。他回忆说，「当时公司的股东太多太复杂，滇虹药业是我亲手创建并花了 20 多年心血经营起来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直至今天还很舍不得，我是最后一个签字的。我一生做了很多药，但就是做不出后悔药。」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们依旧要前行，并且要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错误，这个错误不应该是我们的终结，因为这个世界是由那些不甘进取的人所创造的。」——周家礽

在外人眼中，出售企业拿到巨额资金后，周家礽本可颐养天年，但去女儿在加拿大的家住了才一个礼拜，他就决定要一个人回国，重新寻找创业机会。

周家礽说：什么叫玩？你工作了非常累再去玩，那才让人有兴趣，如果一直休息一直玩就没有意思。从浩瀚的宇宙来看，我们人类地球是那么渺小，我们个人的生命又是何其的短暂。面对短暂的人生，人活着的时候无非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创造，一种是消耗。我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虽然体力方面远不如从前，但是我仍然要选择去创业、去创造，而不是去消耗。这就是我生命的意义！

周晓露曾这样评价过她的父亲周家礽，「脾气很倔，有一股子劲，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问父亲做这些难不难，他说难的哦，但又能怎么办，只能做下去咯。父亲是一个有坚韧不拔毅力的冒险家。他曾说，自己这一生有 3 个朋友：一个是歧视他的人，使他奋斗；一个是伤害他的人，使他坚强；一个是爱他的人，使他温柔。」

回国后，周家礽开始马不停蹄地跑市场，见经销商，接触设计师和行业专家，甚至在时尚名品店仔细琢磨，研究时尚化妆品。他说，「这一次我从头再来，一定要在一开始安排好一个合理的结构，时代变了，不能全用老办法了。」最终，周家礽决定要用做药的态度和精神进入日化行业。他表示，「时代再变，人们的肌肤问题和对肌肤的要求没有太大变化，好配方好技术一定会胜过平庸的产品。」

周家礽之所以会跨界，其实与滇虹药业被收购有一定关系。周家礽说：那时候，滇虹药业拥有很多专利和药品批文，企业被收购后，我们不能用那些批文生产药了，只能从化妆品（药妆）、保健品这些见效快的着手，因为做一个药需要各种临床等，至少要 10 年以上的时间，我们都等不起。

2016 年， 83 岁的周家礽创办了云南群优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群优致力于创造性传承药学家经典配方，将传统植物药功效与全球前沿制剂工艺结合，研发新一代个人护理用品及保健品。周家礽力邀王朝凤、熊辅信、罗泽渊、黄衡等一批年逾八旬的老医药专家及原滇虹药业核心管理团队众多骨干加入自己的队伍。

图片来源：天眼查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合伙人王朝凤表示，「我们相信周家礽，我一生都在研究皮肤（病），也希望人类皮肤更美好。」投资人王茁则补充说：虽然周老 80 多岁了，但精神和思维都很好。我们第一次接触，从晚上 8 点开会到零点以后，他依然非常清醒。「群优」是老一辈药学家、医生和新一代工程师、营销精英的群体智慧，我们相信化妆品和个人护理行业将会从高度依赖时尚营销向高度依赖科技的方向转变。周晓露说：任何值得为之努力的事业一定是困难重重的，艰辛的，如果我们走错了方向，那我们就必须有勇气从头再来。创立群优是我父亲这代人历经人世间的沧桑成果，是他们坚定选择的一个信念，我相信好的技术一定会胜过平庸的产品，相信智慧和理想不会被时间辜负。

周家礽的二次创业，仍旧坚持「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始终做有功效的东西」。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消费者不是阿斗，他们最终会知道什么是好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