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精选】余华《兄弟》

发布者:莫靖轩 2023-12-16 18:16

《兄弟》讲述了小镇重组家庭中的两兄弟李光头和宋钢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和改革开放初期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李光头的父亲不怎么光彩地意外身亡,而同一天李光头出生。宋钢的父亲宋凡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挺身而出,帮助了李光头的母亲李兰,被后者视为恩人。几年后宋钢的母亲也亡故,李兰和宋凡平在互相帮助中相爱并结婚。虽然这场婚姻遭到了镇上人们的鄙夷和嘲弄,但两人依然相爱甚笃,而李光头和宋钢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十分投缘,他们在相互照顾中成长……

《兄弟》讲述了文革前后刘镇上一个重组的四口之家所经历的事情。普通民众和简单小事展现的是文革时期的历史情景,即表现出的是历史强权的存在和普通人的无助与无望。。作者借用苏妈之口说出“人怎么会这样狠毒啊!”表达了作者对六七十年代各种残酷现实的抨击。以荒诞手法再现历史,是为表现对六七十年代强权的批判,以及对改革开放初期民众精神生活匮乏的担忧和些许的人性关怀。

《兄弟》的上半部分解释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性的泯灭,下半部分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人性在社会中的扭曲与抗争。展示了江南小镇的景象,刘镇的电影院、刘镇的街道等各个场地都在上演着滑稽闹剧,展示了大量的狂欢节式的生活场景,并通过这些生活场景展示了小说中人物的精神世界。每个场景代表了一个人们所经历的狂欢节,余华通过这些场景表达对狂欢世界的感受,宣泄着小说中人物的情绪。

《兄弟》通过对场景和各色人物的描写使用了反讽的手法,描绘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刘镇群众行为的荒诞性时,传达出作者对这些小人物的嘲讽。充满了荒诞和幻想、命运和抗争等内容,塑造的人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行为和语言都以荒诞形式展现出来,折射出动荡多变的社会现实。

《兄弟》:余华作品,被誉为中国的弥尔顿《失乐园》,荣获法国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2008年),入选瑞士《时报》2000年至2010年这10年来全球最为重要的15本书。

李光头母亲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对李光头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这话指的是宋钢,她说宋钢忠诚善良,说宋钢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说这父子俩就像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她说到李光头的时候就不说这样的话了,就会连连摇头,她说李光头和他父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是两条道上的人。

李兰几天没有和儿子说话,然后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眼泪汪汪地说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坐在昏暗的灯光后面,用昏暗的声音告诉李光头,当初他的生父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淹死后,她觉得无脸见人,曾想上吊自尽,是因为他在襁褓里的哭声才让她活了下来。她说早知道他也会这样,真不如当初死了更干净。

他(宋凡平)竟然把李兰举了起来,灯光球场里的笑声哗啦哗啦地响起来,大笑、微笑、尖笑、细笑、淫笑、奸笑、傻笑、干笑、湿笑和皮笑肉不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也是什么笑声都有。

说话的那个人嬉笑着走进了宋凡平的屋子,东找西找拿出来了两只白瓷杯盖,让李光头和宋钢叼住杯盖上像奶头一样的圆纽。两个孩子真把杯盖叼住了,看热闹的这些人哄堂大笑,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发抖;他们笑出了眼泪,笑出了鼻涕,笑出了口水,还笑出了屁。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弟,你们要亲如手足,你们要互相帮助,你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快乐,他们的快乐和宋凡平的快乐不一样。宋凡平的快乐是新郎的快乐,他们的快乐是看别人笑话的快乐。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在夜晚看到大海,夜晚的大海神秘莫测和变化多端,让他们一阵激动,忍不住尖声喊叫起来,这次宋凡平没有捂住他们的嘴,他的大手摸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们叫个不停,他自己出神地看着黑暗中的大海。

人怎么会这样狠毒啊!

他(宋凡平)生不如死,还要继续忍受着新的折磨,只有在深夜时才会有片刻的安宁,他浑身疼痛地躺在床上,唯一不疼痛的地方就是他的思想,那时候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想着儿子和妻子。

人要是真想死了,总能有办法。

为了纪念宋凡平,李兰八年没有洗头发,现在她一洗,洗掉了满头的黑发,洗出来了满头的白发。

最后一碗饭你们兄弟分着吃,最后一件衣服你们兄弟换着穿……

这是李兰生命里最后一天了,她在家里的床上一直睡到黄昏才醒来,她清醒过来时,听到李光头和宋钢在小声说话,夕阳的光芒照耀进来,房间里红彤彤的,李光头和宋钢说话的声音,让李兰觉得他们亲密无间,李兰微微笑了起来。

逝者已去,生者尤在。李兰撒手归西,走上漫漫阴间路,在茫茫幽灵里寻觅宋凡平消失的气息,已经不知道两个儿子在人世间如何漂泊。

李光头和宋钢像野草一样被脚步踩了又踩,被车轮蹍了又蹍,可是仍然生机勃勃地成长起来了。

两个人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人民饭店,每人吃了一碗热气蒸腾的阳春面。

宋钢从内裤里准确地摸出了一张一元钱,递给柜台里的女人,提着长裤等她找钱回来。两碗阳春面一角八分,找回来八角二分后,宋钢将钱由大到小叠好了,还有两分的硬币,又摸索着放回内裤的口袋,然后才系上外面的长裤,跟着李光头走到了一张空桌前坐下来。

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

宋钢身材挺拔,面容英俊,像个学者那样戴着黑边眼镜;李光头身材粗短,虽然穿着中山装,可是满脸的土匪模样。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地走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刘镇的老人伸手指着他们说:一个文官,一个武官。刘镇的姑娘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她们私下里议论这两个人:一个像唐三藏,一个像猪八戒。

女人就是这样,她越是喜欢你,就越是要装出讨厌你的样子;她想得到你的时候,就会假装不要你。

只要是一棵树,就有参天的可能,而杂草永远只能铺在地上。这个人就是宋钢。

热闹的婚宴晚上六点开始,每桌都是十菜一汤,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白酒喝掉了十四瓶,黄酒喝掉了二十八瓶,十一个微醉,七个半醉,三个全醉。全醉的三个分别趴在三张桌子下面嗷嗷叫着呕吐不止,把七个半醉的也勾引的呕吐了起来,十一个微醉的触景生情,张开十一张嘴巴,打出了十一串酸甜苦辣之嗝。

现在时代不同啦,社会变啦,要靠塞钞票行贿才能拉来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不正之风刮得这么快这么猛……

因为我们是兄弟,就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兄弟。

生意上的事情,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留成荫。

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群众老练地说:“这就叫命运。

他(宋钢)伤感地想起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曾经那么喜欢读书喜欢文学,他曾经写下过一篇小说,李光头读完后大声赞扬。这么多年下来,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读书不读报,如今突然发现自己连信都不会写了。

这就是人世间,有一个人走向死亡,可是无限眷恋晚霞映照下的生活;另两个人寻欢作乐,可是不知道落日的余辉有多么美丽。

我们刘镇有谁真正目睹过林红的人生轨迹?一个容易害羞的纯情少女,一个恋爱时的甜蜜姑娘,一个心里只有宋钢的贤惠妻子,一个和李光头疯狂做爱三个月的疯狂情人,一个生者戚戚的寡妇,一个面无表情深居简出的独身女人。然后美发厅出现了,来的都是客以后,一个见人三分笑的女老板林红也就应运而生。

就是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兄弟。

李光头的眼睛穿过落地窗玻璃,看着亮晶晶深远的夜空,满脸浪漫的情怀,他说要把宋钢的骨灰盒放在太空的轨道上,放在每天可以看见十六次日出和十六次日落的太空轨道上,宋钢就会永远遨游在月亮和星星之间了。

我想无论是写作还是人生,正确的出发都是走进窄门。不要被宽阔的大门所迷惑,那里面的路没有多长。——余华《兄弟》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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