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精选】黄仁宇《万历十五年》

发布者:可靠的小绍 2024-1-8 09:19

《万历十五年》是黄仁宇创作的历史学著作,首次刊行于1981年。

《万历十五年》从“大历史观”的研究视角出发,选取了明朝万历十五年(1587年)作为考察切入点,运用历史小说的叙事模式和传记体式的章节,通过对关键历史人物悲惨命运的描述,探析了晚明帝国走向衰落的深刻原因。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大历史观,即宏观的、系统的历史,也即“从技术的角度看待历史”。

全书共分七章,分别写了最高统治者万历皇帝、大学士申时行、首辅张居正、模范官僚海瑞、自由派知识分子李贽、抗倭英雄戚继光等。同时,也写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重重矛盾,如皇帝与群臣的矛盾,保守派与自由派的矛盾,官员与官员之间的矛盾等等。

《万历十五年》以1587年为关节点,在历史的脉络中延伸,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的历史大事与人物着手,记叙了明朝中晚期的种种社会矛盾和开始走向衰败的迹象。作者指出,“这些事件,表面看来虽似末端小节,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其间关系因果,恰为历史的重点”。正是从这些细枝末节的中,作者认识到,万历十五年是明朝甚至是整个中国封建社会走向灭亡的转折点,是历史的关节点。

黄仁宇(1918年—2000年) ,以历史学家、中国明史专家和大历史观的倡导者而为世人所知,美籍华人。1918年生于湖南长沙,长沙市第一中学毕业,1936年入读天津南开大学电机工程系。由于抗战爆发辍学加入国军。抗战结束后获保送入美国陆军参谋大学,后又于密歇根大学攻读历史,先后获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曾在南伊利诺伊大学任教,1968年—1980年任纽约州立大学New Paltz分校教授,曾任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副教授及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1979年离开教学岗位,专心写作,先后出版了《万历十五年》《中国大历史》。2000年1月8日,病逝于纽约上州的医院中,享年82岁。

可知“民穷”的根本原因不在国家的赋税过重,而端在法律的腐败和政府的低能。国家的税率低,受惠者并非农民,只是鼓励了大小地主加重剥削以及官僚乡里额外加征。

中国幅员广大,情形复杂。明朝采取严格的中央集权,施政方针不着眼于提倡扶助先进的经济,以增益全国财富,而是保护落后的经济,以均衡的姿态维持王朝的安全。

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

但是皇帝所参与的各项礼仪并不总是这样轻松有趣的,相反,有时还很需要付出精神力气。譬如每天的早前,即在精力充沛的政治家,也会觉得持之以恒足一件困难的事情,以致视为畏途。

任何人替陛下做事,都免不了作威作福。

统治我们这个庞大帝国,专靠严刑峻法是不可能的,其秘诀在于运用伦理道德的力量使卑下者服从尊上,女人听男人的吩咐,而未受教育的愚民则以读书识字的人作为楷模。

在按着固定节奏流逝的时光之中,既缺乏动人心魄的事件,也缺乏令人艳羡的奇遇。这种冷酷的气氛笼罩一切,即使贵为天子,也很难有所改变。

我们的帝国在体制上实施中央集权,其精神上的支柱为道德,管理的方法则依靠文牍。

一项政策能否付诸实施,实施后或成或败,全靠看它与所有文官的共同习惯是否相安无扰,否则理论上的完美,仍不过是空中楼阁。

所以说来说去,施政的要诀,仍不外以抽象的方针为主,以道德为一切事业的根基。朝廷最大的任务是促进文官之间的互相信赖与和谐。此亦即鼓舞土气,发挥精神上的力量。

科举制度以各种考试的办法选拔人才,考来考去,全国的读书人被网罗而应试的总数当在百万以上,其中文理通达的即可由此而登仕途。

科举制度的重要性又在社会风气中得到反哺,一个读书人如果不入仕途,则极少有机会表现他的特长,发挥他的创造能力;也极少有机会带给一家、一族以荣誉。

所以一个人的进学中举,表面上似乎只是个人的聪明和努力的结果,实则父祖的节衣缩食,寡母的自我牺牲,贤委的茹苦含辛,经常是这些成功的背景。

天下的大道理都可以用常情来度量。即便是最为严格的教条,也承认因情理而发生的例外。

因之我们的政事,注重体制的安定,而不计较对一人一事的绝对公允。牺牲少数人,正是维持大局的办法。

理想与装饰究竟不同于虚伪,一个人仍能以此作为起点去推行他的诚意。

在他(张居正)执政的时代,在名义上说,文官还是人民的公仆,实际上则已包罗了本朝的出色人物,成为权力的源泉,也是这一大帝国的实际主人。

这些官员之间关系复杂,各有他们的后合老板以及提拔的后进。他们又无一不有千丝万缕的家族与社会关系,因之得罪了一个人,就得罪了一批人;得罪了一批人,也就得罪了全国。

开国时的理想和所提倡的风气与今天的实际距离已经愈来愈远了。很多问题,按理说应该运用组织上的原则予以解决,但事实上无法办到,只能代之以局部的人事调整。

万历皇帝缺乏坚强的意志和决心,但并不缺乏清醒和机灵的头脑,然而他竟欣然接受了这种精神上的活埋。

富有诗意的哲学家说,生命不过是一种想象,这种想象可以突破人世间的任何阻隔。

和很多同僚不同,海瑞不能相信治国的根本大计是在上层悬挂一个抽象的、至美至善的道德标准,而责成下面的人在可能范围内照办,行不通就打折扣。

帝国的政府以古代的理想社会作基础,而依赖文化的传统而生存。这也是洪武皇帝强调复古的原因。

帝国的官僚政治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成千成万的官僚,在维护成宪的名义下保持各方面的平衡,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利。

我们的帝国不是一个纯粹的“关闭着的社会”,——在那样的社会里,各种职业基本上出于世代相承。——然而它所给予人们选择职业的自由仍然是不多的。一个农民家庭如果企图生活稳定并且获得社会声望,惟一的道路是读书做官。

这种经过多年的奋斗而取得的荣誉,接受者只是一个人或至多几个人,但其基础则为全体家庭。因此,荣誉的获得者必须对家庭负有道义上的全部责任,保持休戚与共的集体观念。

大凡高度的概括,总带有想象的成分。

治理如此庞大的帝国,不依靠公正而周详的法律,就势必依靠道德的信条。而当信条僵化而越来越失去它的实用价值,沦于半瘫痪状态中的法律也当然无法填补这种缺陷。

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

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人世间很多残酷的事都用道德的名义去施行,也是中外古今一律。

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丁亥次岁,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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