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精选】姜戎《狼图腾》

发布者:小小的你硪 2024-10-4 12:14

《狼图腾》以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以近乎自传体的叙事视角,领引读者进入狼的活生生的世界。小说以插队草原知青陈阵的视角,讲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内蒙古草原游牧民族的生活以及牧民与草原狼之间的故事。原汁原味地叙述草原民间生活,浸染了浓厚的草原大地气息,被视为草原游牧民族文化、草原生存哲学的历史真实再现。从表面上看,草原狼是人畜的天敌,它们掏马驹、叼绵羊,威胁着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可是另一方面,狼也是草原的保护神,它们作为草原的“清道夫”,对整个草原的繁荣和生态的平衡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

狼图腾,草原魂,草原民族的自由之魂。

狼是腾格里派下来保护草原的,狼没了,草原也保不住。狼没了,蒙古人的灵魂也就上不了天了。

草原民族崇拜狼图腾,真是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狼是腾格里的宝贝疙瘩,狼在草原上碰见麻烦,就冲天长嗥,求腾格里帮忙。狼那么多的本事都是从腾格里那儿求来的,草原上的狼早就会“早请示,晚汇报”了。草原人遇上大麻烦,也要抬头恳求腾格里。草原万物,只有狼和人敬腾格里。

我们蒙古人也是腾格里派下来保护草原的。没有草原,就没有蒙古人,没有蒙古人也就没有草原。

草原上的人,吃了一辈子的肉,杀了多多的生灵,有罪孽啊。人死了把自己的肉还给草原,这才公平,灵魂就不苦啦,也可以上腾格里了。

腾格里确是偏爱草原狼,赐与它们那么威武漂亮的面容与可怕的武器。狼的面孔是武器,狼的狼牙武器又是面容。草原上许多动物还没有与狼交手,就已经被草原狼身上的武器吓得缴械认死了。

一个狼群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部队,统一行动,绝对服从,协同作战,这就是狼的纪律。

狼王是狼群的领袖,更是群体交流的纽带,一个和群体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的狼王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王者与强者的区别就在于,强者只拥有强大的力量,而王者则兼具力量与智慧,凡事都准备充分,强大的力量不如万全的准备。

没有猎物我们就去寻找猎物,发现猎物我们就去追逐猎物。寻找、发现、追求、获得--这就是狼的生活要素。

草原上的狼,它们在用冷静的黑眼凶狠对峙,警告着每一个冒犯者。

在狼的眼睛里,永远看不到失败的气馁,因为它们知道,不管经历过多少次失败,最后的成功一定是属于它们的。所以狼永远是草原上的王者。

这些狼如此聪明和强大,他们不会轻易地被我们驯服。只有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狼的人,才能与狼共舞,成为草原上的真正英雄。

草原养狼,千年未有。士可杀,不可辱。狼可杀可拜,但不可养。熊可牵,虎可牵,狮可牵,大象也可牵。蒙古草原狼,不可牵。小狼宁可被勒死,也不肯被搬家的牛车牵上路。

狼对东西方人的精神影响真是无穷无尽,直到如今,狼精神的哲理仍然在指导着先进民族。然而,现实生活中的狼,却正在被愚昧的人群无情斩杀……

蒙古草原狼有许多神圣的生存信条,而以命拼食、自尊独立就是其中的根本一条。在草原上,即使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至少我,还有勇气。这是我们最大的财富,有了勇气就可以得到一切。

秋天的狼是靠吃肥獭子上膘的,狼没膘也过不了冬。狼打獭子也专打大的不打小的,所以狼也年年有獭子吃。在草原,只有蒙古牧民和蒙古狼明白腾格里定下的草原规矩。

老牧民常常挂在嘴边的草原规矩,可能就是草原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当然是由苍天即宇宙“制定”的。

自然是神圣伟大的,生活在这万能自然之神的庇护下本身就需要很强的能力,如果不能改变自然,就只有适应自然。

要想顺利地生存下去,不仅要有无惧危险的勇气,更要有发现危险的能力,如果你嗅不到明天的危险,那么明天也许就是你的死期。

在草原和狼打交道必须明白“什么可能都会出现”,这是草原狼教给蒙古战士的最基本的军事条令。

生命的真谛不在于运动而在于战斗。草原上,谁活着都不容易,谁给谁都得留条活路。蒙古人打围打了几百年,为啥年年都有得打,就是学了狼,不杀绝。

狼口余生的陈阵,从此也像草原民族那样崇敬起长生天腾格里来了。并且,他从此对蒙古草原狼有一种着了魔的恐惧、敬畏和痴迷。蒙古狼,对他来说,决不是仅仅触及了他的灵魂、而是曾经击出了他灵魂的生物。在草原狼身上,竟然潜伏着、承载着一种如此巨大的吸引力?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却又坚固的东西,可能就是人们心灵中的崇拜物或原始图腾。陈阵隐隐感到,自己可能已经闯入草原民族的精神领域。虽然他偶然才撞开了一点门缝,但是,他的目光和兴趣已经投了进去。

上天给了我们强壮的肉体,给了我们坚强的灵魂,给了我们生存的环境,给了我们空气、水、事物,给了我们一切,对此,在一生当中我们都怀着最深厚的敬意。

人类属于大地,而大地不属于人类,世界上的生物都是互相关联的,就像血液把我们的身体各个部分联接在一起一样,生命之网并非人类所编,人类不过是这个网中的一根线,一个结。

老人哼唱了一遍又一遍,童谣的曲调越来越低沉,歌词也越来越模糊了。就像一条从远方来的小河,从广袤的草原上千折百回地流过,即将消失在漫漶的草甸里。

毕利格阿爸是痛苦的、也是幸运的老人。因为他是额仑草原最后一个由草原天葬而魂归腾格里的蒙古族老人。此后,草原狼群再也没有回到过额仑草原。

在人类社会,如果专制镇压的力量太强大,时间又太久,人群也会渐渐丧失人性中的兽性,而逐渐变为家畜性十足的顺民。顺民多了,虽然民族内部的统治也。顺民多了,民族内部的统治也顺利了,可是一旦遭受外部强大力量的入侵,这个民族就丧失了反抗能力。或者俯首称臣变成异族的顺民,或者被彻底毁灭,变成后人考古发掘的废墟。多少灿烂辉煌 的农耕文明,现在只能到历史博物馆去看了。

进入内蒙地界,天空依然湛蓝。然而,只有在草原长期生活过的人知道,腾格里已经不是原来的腾格里了,天空干燥得没有一丝云。草原的腾格里几乎变成了沙地的腾格里。干热的天空之下,望不见茂密的青草,稀疏干黄的沙草地之间是大片大片的板结沙地,像铺满了一张张巨大的粗砂纸。湿润碧绿的草原美景底片被干尘洗掉,被“砂纸”磨损。

酒歌通宵达旦,众友泪水涟涟。

窗外突然腾起冲天的沙黄龙遮天蔽日,整个北京城笼罩在尘,呛人的沙尘细粉之中。中华皇城变成了迷茫的黄沙之城。

狼群已成为历史,成为回忆,游牧文明彻底终结,就连蒙古草原狼在内蒙古草原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儿痕迹。那个古老的小狼故洞也将被黄沙埋没。

吕嘉民(笔名姜戎),汉族,1946年生于北京。1967年自愿赴内蒙古额仑草原插队,1978年返城。2004年创作长篇小说《狼图腾》引起关注和争议。2015年由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执导拍摄的电影版《狼图腾》上映。2019年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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