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能成为男闺蜜或者说暖男这类群体,是有征兆和铺垫的。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天生情商很高,有的则是后天阅历丰富,我想我是后者,愿意替人分忧。
还是参加工作那年,刚离开校园,每个人似乎都担心自己不入流,害怕周围没朋友,所以认真记下彼此的电话,动不动就联系一下。更有甚者,连幼儿园的小伙伴,也被他们在校内网上人肉出来,要出联系方式。
而我,则是常被要电话的一类人,也是众多同学的倾诉对象。因为打小儿起,我不喜欢炫耀、不乐意讲话,时间久了,便常被拿来当作听筒。
上班后不久,记得是一个大周末早上,我未全醒,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刚一接通,耳朵未凑到听筒,就听出电话那边是个女生讲话,还微微啜泣。
刚想问她是不是打错了,电话那头抢先一步,说出了我的名字。
因为她情绪波动,时哭时停,所以好多信息我都没听清。大费周章过后,才搞清楚此人是我初中同学杨伊曼,恰巧也在北京。我的手机号,是她辗转几个人才费劲巴拉淘到的。她此次来电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出面,陪她分手。
陪她分手?老实说,当时我也一头雾水,只记得据她描述,跟她交往那男的对她说,要分手可以,但临走前,得和她算一笔账。
她说同行的还有一闺蜜,要我去是考虑到我比较高大,若有突发状况,闺蜜可以报警,在警察来前,我可以帮她挡一挡。
要说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最重感情的。我根本没考虑后果,也没想象血腥的场面,就记下了时间地点,答应了她。
见面的地方,是某家肯德基店,刚迈进店门,就被里面的安静吓到了,心想这地儿和咖啡馆、小书店也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分手吵架的意境。
见面的时间,是八九点钟,我没迟到,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告诉我她在二楼,已经到了。
点了份最便宜的套餐,装作路人甲,我走上楼梯,可楼梯刚爬一半,就听到有争吵声了,上去一瞧,整个楼层就仨个半人,伊曼和一男的坐在靠窗一边,另一个女生坐在五米开外,负责清洁的大妈,则跑上跑下。
那女生用唇语示意一下我,我心领神会,坐在她旁边。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争吵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坐下的时候,正撞上那男的发飙,他不停质问伊曼:“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吧?满意了吧?舒坦了吧?”
伊曼擦了擦眼泪,也没说什么,保持沉默。
看她这样,男的似乎更有理了,于是提高了音量,说了一堆:“杨,伊,曼,这么跟你讲!要不是你,要没有你,我现在也不至于这样,整天在家呆着,跟一群卖菜的天天砍价儿。”
伊曼有点忍不住了,好像说了句“我也没逼你辞职”这样的话,她哭哑了,声音又小,我没太听清。
“蝴蝶效应,你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吗?从和你分手,到我裸辞,再到我找不到新工作,没什么必然联系吗,就?”这种反抗,好像真戳中了男生的软肋,所以他又扯着嗓门,喊了一通。
伊曼又不做声,接着抹眼泪。正巧清洁大妈上来擦地板,男的有意识地压低了音量,这会他们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越听越糊涂呢?伊曼横刀夺爱,闹得人家妻离子散,还是怎么着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自我介绍了,把音量压到最低,问对面的女生,伊曼的闺蜜。
“什么啊,你想多了,就普通的分手。”
“那男的说的什么辞职,什么在家呆着,都哪儿跟哪儿啊?”显然,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于是我接着问。
“伊曼没跟你说么?”闺蜜诧异地望着我。
“那天我没睡醒,再说她边打电话边哭,没怎么听清。”
“挺简单一事儿。俩人同事,上班时候处的。那男的,怎么说,挺拔尖儿,也挺好面子的,公司换领导,他跟新来的上司合不拢,就一心想要辞职。可伊曼人缘好啊,交际各方面也不差,到哪儿都能吃得开。谁知道,他一看伊曼和领导说话就生气,后来俩人就总因为这点破事儿吵来吵去。最后没办法了,他就逼着伊曼也一起辞职。”
一句话太长,她喝了口可乐继续说:“伊曼干得好好的,怎么能辞职呢。接着那男的就说分手,完了一气之下也辞职了。不过后来,好像一两个月了,也没找到个像样的,现在在家呆着呢吧,可能。”
“那目前是——”
“俩人早就掰了啊,只是这男的不甘心,前两天又吵着说,让伊曼把他之前送给她的东西,全还回来。”
“哦哦,难怪那天说什么算账。”听完闺蜜一番叙述,我终于大彻大悟。原来此男此行,只是想找一出气筒,撒他一腔邪火罢了。
前后想想,伊曼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与老板之间,关系好不好都与男人无关。只在男人看来,我跟他不和,你就必须随我。
她辞不辞职,也和男人未来的前途没边。分手是他提的,裸辞是他选的,即便千万只蝴蝶,也扯不出伊曼的丝毫瓜葛。只是男人觉得,我喜欢你,你就顺从我。
说白了这哪叫爱?不过是一个极度自私的男人,打着爱的旗号,肆意指挥着一个玩偶,帮他实现欲望罢了。在他眼中,爱最多算是名义、手段以及借口,使你更加听命于他。
他过得不好,他也要你陪他一起遭殃。
即使分手,他也要溅你一身狗血,让你怀揣愧疚,不得安宁。
但对待这样的男人,伊曼为何还是一副愧疚样,忍耐对方?当时我不明白,只是捋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辨别了是非对错。
接下来几分钟,我也就继续装着路人,吃着薯条汉堡。而对面的两位,似乎又回到了前面的循环,一个不断叨念,一个不停哭泣。
也不知那句话,终于激怒了伊曼:“算了!求你别说了!”这两句,是我听她说过最清晰的话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一样不落,全给你!”
拖地的大妈愣住了,赶紧简单收拾几下,提着水桶下楼离开。
再顺势望去,伊曼起身,把手提包放在桌上,一边掏一边数:“这是水杯、手链,这是胶卷、相机……你自己看吧,还缺什么。”
本以为此男会留点节操,收起东西也就罢了,谁知他却当着对方的面,一一清点起来。我和闺蜜对视一下,眼神里透出的,皆是鄙视。
沉默一段时间,怎料此男竟大言不惭,对着伊曼淡定地说:“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个抱抱熊?去年生日我送你的。还有……这相机你都用过了,得给我折旧费。”
伊曼气坏了,起身就掴他一嘴巴,然后转身跑开。那声音,大快人心。
此男正要追出去还击,我和闺蜜两人都起身了。两三步,我就跑上前薅住那男的的衣领,给他拽了回来,然后按到座位上。
年轻气盛,我正想揍他两拳,伊曼跑回来叫住了我,说不值得。我松开他,掏出钱包,扔给他500块钱,然后故意抱着伊曼,抱她离开。
走出餐厅,已是半夜,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照得好长。三个影子,分明连在一起,可伊曼还是那么孤独。
回过神,我松开手,她随即又扑在闺蜜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放开她对不对。我知道她是需要安慰的,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刚才出手,算不算过分。或许这样,多少能让她好受,或许此刻,她不希望自己好受。
“至少你现在知道他什么样了,不是吗?”闺蜜拍拍她,似乎读懂了我的尴尬。
“至少你现在知道他什么样了”,这话多耳熟,多响亮。
有人常常夸耀自己的功德,只说自己为爱,一心付出。但事实上,这些人的爱,很多时候也不过是个幌子,自私才是本性。
有人善良至极,总想替对方找借口,说他都是因为爱,才会如何如何。实际上,不是她们心善,而是她们太蠢,一直忽略对方的人品,甚至,为此背负半生。
花前月下,更多的荷尔蒙掩盖了更多的缺陷。
不管恋爱多久、结婚多长,或许你都无法真正了解另一半,可一旦分手离婚、瓜分财产、撕破脸皮以后,你才能看清他的人品与真容。
爱的时候有多好,分手的时候就有多糟。
此刻秋风刺骨,却吹醒了一个啼哭之人。
擦了擦眼泪,她说走吧,我请你们喝酒,今晚一醉方休。
醉了,她劝我们别替她担心。
她说彻底看清,才会彻底放下,不把往日情分全部打翻,也不会真正甩手分开。
不过是一次别离,看透一个人,甚至比爱上一个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