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小慧
周末的清晨，难得的能睡个好觉，刺耳的电话铃却响了。
洪大庆一把拿起手机，转身往卫生间走去。赵艳看洪大庆躲进卫生间听电话，就凑上前趴在门边。
“喂，爹。这个事情我得跟赵艳商量。”洪大庆压低了声音。
估计公公又替别人来借钱了，赵艳嘴立马撅得老高。
自从婆婆过世后，公公是越来越能作了。
这两年更是当起了大款，动不动就慷他人之慨解旁人之囊。
七大姑八大婆盖房啦、做生意、摔伤了，轻则三五千多则两三万，反正一个电话洪大庆就得打款。
不给吧，老爷子就开始哭，小时候洪大庆生病时，大家凑钱救命的事，洪大庆只能照做。
赵艳也很无奈，只能背后说公公是个劫富济贫的“土匪”，见不得他们好。
抽水马桶响了，洪大庆哼着歌出来了。
“咋得了，谁又要借钱呐。”赵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解情况。
“舅公家的养女，离婚男方要彩礼。舅公把彩礼都花完了，找爹借1万。”见赵艳脸色不佳，洪大庆只能和盘托出。
“好像你们家亲戚都借了个遍吧？借了还不还的那种。”赵艳没好气，话里带着刺。
“洪大庆，你这次要是敢借，我就跟你离婚！”赵艳没等洪大庆说话，直接把底牌亮出来。
跟他结婚十几年了，年轻时就受尽婆家欺负，老了又成公公的提款机，如何叫她不生气呢！
年轻时，公公就偏心得没谱。两个女儿嫁出去后，就剩两兄弟，可公公偏偏看不上洪大庆。
小时候洪大庆生了一场大病，也是因为他们没顾上照顾，幸好当时及时送医治疗，钱不够亲戚一起凑了钱。
后来那些钱都还清了，可人情债就欠下了。
先说说婚后偏心的事吧，大嫂生孩子，婆婆给她坐月子看孩子，看到十来岁。
可赵艳生了一儿一女，就隔了三百米的老平房。婆婆从未帮她坐月子，当时洪大庆白天上班，赵艳不得不下冷水，还落下病根。
女儿小时候到奶奶家玩，明明听到奶奶说煮绿豆汤给堂哥喝。奶奶却说没有，还说赵艳喊她回家。
月子仇加孩子区别对待，再加上公公受大哥挑拨，把他们一家四口从老房子连夜赶出，赵艳的心里说不气不恨是假的。
后来拖家带口出去闯荡，攒下家业，在城里买了房，儿女们也开始上高中了。
赵艳正感慨自己的日子有奔头了，公公又开始作妖了。
婆婆生病过世后，每隔一段时间公公就要装大款帮亲戚们借钱。
一开始赵艳还没话说，但次数多了借钱不还，赵艳的心里也不舒服，她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她也问过大嫂，她说公公从没跟他们开过口。
嚯，这就是可着洪大庆一个人薅羊毛了，天天劫富济贫那啥时候是个头呢。
因此这次公公再帮亲戚借钱，她一百个不同意，还拿出离婚威胁洪大庆。
没想到隔了一天，公公又打电话了，说自己生病了要花1万块，不打钱他就在家里等死。
听到公公拿生病和死来说事，洪大庆急了。
他虽然一直没得到父母的偏爱，但他偏偏是最爱父母的那个，有什么事他就冲在几个孩子的最前面。
赵艳知道洪大庆的脾气，如果是触及到公公的事，洪大庆指不定会跟她闹翻，所以她决定回去看看公公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先别着急了，我回去看看吧。”眼下赵艳只能自告奋勇上阵了。
“亲爱的老婆，这卡你带上，里面有3万。”听到赵艳要专程回去，洪大庆连忙感恩戴德把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赵艳立马驱车赶回老家。
一进门，她就看见公公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睛摇晃着脑袋，晒太阳听收音机唱戏。
赵艳喊了一声：“爹。”
公公睁开眼睛看到是赵艳，手里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
“你回来干嘛。不是说了打钱给我就行了。”公公拿起收音机，把音量调到最高。
“您不是生病了吗，我带着钱回来给您治病。”收音机声音太大了，赵艳只能提高嗓门。
公公就是这样，一旦面对不喜欢的人，总是会用一些小伎俩让人难堪。
“钱给我就行，你孩子还要人做饭，赶紧回去。”公公说完，拿起收音机，拄着拐杖进了里屋。
看着客厅里乱糟糟的，赵艳只能把背包放椅子上，挽起袖子收拾一番。
看着整个客厅有了一点家的模样，赵艳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打开冰箱，翻出来馊掉的肉扔掉，再拿出仅剩的两个番茄和三个鸡蛋，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挂面，端了一碗给公公。
“吃完赶紧回城里，记得把钱打我卡上。”公公也不看赵艳一眼，也不道一声辛苦，自顾自吃起了面。
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马上回去。赵艳吃完面，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找人八卦。
走了一圈，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说自己没开过口向他们借钱。
又问到舅公家的养女离婚的事，舅公一听到就青筋冒起，哪个挨千刀的造谣他女儿离婚！
赵艳连连道歉，说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让舅公别生气后，赶紧借口回家。
也就是说，这几年公公找他们要钱根本就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其实并不是赵艳不关心老人，实在是公公不太待见他们。
幸好大哥一家还在乡下生活，一个月也会上门看望公公一两次。
而洪大庆逢年过节，也会驱车一个半小时，专程拿过节费和礼品回去看望公公。他担心赵艳心里别扭，每次只待半天就赶回去。
赵艳窝着一肚子火，刚想回去发火质问公公，没想到公公又出状况了。
明明拄着拐杖腿脚不利索，又跑去亲戚家田里摘菜，拿南瓜，背菜回去的路上扭伤了脚。
这下好了，坐在椅子上可怜兮兮的。
这老头真是作妖界的人才，七十多岁的人土埋半截了，也不让她省心。
赵艳赶紧在柜子里翻找了起来，终于找到半瓶药酒。
她搬了张小板凳，将公公的脚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开始在红肿处揉搓了起来。
公公脸腾地一下红了，想挣扎着把脚移开。赵艳却故意冷着一张脸:“别动！再动用拐杖给你腿打折！”
对付公公就得比他强势，他才会听话。以往没钱的时候，赵艳总是低眉顺眼，现如今，她也有底气对公公“大声”了。
听到赵艳的话，公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任由赵艳摆布。
看到公公坐在椅子上舒服得犯了困，赵艳就招呼他去床上睡觉，准备等会儿再找他算账。
将南瓜青菜归置好后，赵艳突然发现厨房灶台旁放柴火的地方，有废纸盒的碎片。
赵艳看了下，这不是保健品的盒子吗？可他们从来没买过这种不知名的产品。
再仔细搜罗了一圈，赵艳发现废纸堆废纸箱里还有一些专家的介绍。
这老头子该不会买保健品了吧？
赵艳悄悄撇了一眼躺床上的公公，打起轻微的鼾声。她合上门后，去其他房间翻找了起来。
果不其然，储物间的一个角落里藏着公公的秘密。
赵艳掀开一张带有灰尘的布，大几十盒保健品一字排开。
原来，公公这几年以借钱的名义换了这么一堆破玩意儿！
当初精明的婆婆还在世时，公公从没犯过这样的糊涂，赵艳决定等公公起来盘问他。
赵艳手里拿着一盒保健品，又搬了一张竹凳子，坐到公公跟前。
不一会儿，公公醒来，顿时被赵艳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阴魂不散啊，赶紧带上南瓜回去吧。”
赵艳早就对公公的难听话免疫了，她直接拿起保健品问公公。
“爹，这些年借的钱都买保健品了吧？你老糊涂了吧！”赵艳憋着一股气。
“我，那不是前两年被骗了……”公公眼看被戳穿，只能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婆婆去世后，公公特别无聊就去镇上晃荡。
看到听讲座有免费鸡蛋领，又能体验按摩膝盖的理疗机，公公就开始上瘾了。
隔三差五就去，还认识了保健品店的林阿姨。
能说会道的林阿姨把公公哄得服服帖帖的，经常喊公公买产品。
从洪大庆身上抠下来的七八万，一部分落入了大哥的口袋，一部分给了大孙子。
而剩下的五六万分批花在林阿姨，看在钱的份上，林阿姨对公公更上心了。
只是没想到，今年公公就见不着林阿姨了，听说换地方了。
后来又听说这一堆保健品，是骗人的。有人联系公公说，只要还在保质期内的保健品，拿过去后，再加1万现金去某酒店开会找领导，就可以退回之前的6万块。
产品和金额，以及自己的名字都对得上，公公深信不疑。
听完来龙去脉，赵艳认定公公是被骗了。
“不可能！他们是食品药品监督部门的领导。”公公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没被骗。
哎，赵艳要怎么才能让公公相信呢？
她想到三表姑家的儿子就在镇上派出所上班，干脆晚上去他家一趟了解情况。
夜里十点多，赵艳才从亲戚家得知这是骗人的伎俩，随后第二天她在亲戚的陪同下，去派出所报警。
回来看着蔫了的公公，赵艳只能安慰他:“警察介入了，应该能追回吧。爹，就算没追回这笔钱，咱就当花钱买平安了。”
公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自己被骗是报应啊。”
这么多年公婆偏心，可他们对大孙子掏心掏肺也没落着好。太过溺爱让大孙子变得叛逆不好管教，大嫂也因此不常来家走动。
而自己最瞧不上的小儿子，却常常偷偷塞钱买东西给他。
他原以为能哄得林阿姨，来一场黄昏恋。没想到林阿姨看上的是自己的钱，公公一想到这，心窝子就钻心的痛。
“我还想着能把这笔钱追回后，还给大庆的。老了老了，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偏心。”
“行了，爹，别纠结这些钱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听到公公承认自己的偏心，赵艳的心里也受到触动了。
老话常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洪大庆作为最小的儿子，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父母对大哥的偏心。如果此时他听到公公的话，他得多高兴呀。
尽管赵艳的心里还是装着当初的往事，但一码归一码。
现在公公身体不好，和大哥一家也不亲近，赵艳担心留他在乡下，指不定哪天又被人骗。
她想着要不然跟洪大庆商量，把公公带去城里一起住吧，就是多双碗筷的事。
毕竟，就公公目前的生活质量和动手能力，指不定哪天就下去陪婆婆了。
和洪大庆打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里洪大庆开心的语气，赵艳也忍不住感慨，自己这些年也有对不住公婆的地方。
趁着公公还在世，自己尽力弥补吧。和公公和解，和过去的痛苦和解，迎接新的人生，也不失为人生的一件幸事。
第二天一早，赵艳开着车载着公公和一堆蔬菜瓜果，往城里的方向开去……
其实，转念一想。
如果不是公公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也不会跑城里去闯下一片天地，也许还是像大哥一样呆在家里。
假设当初婆婆同样溺爱自己的孩子，也许一双儿女也会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可能就是应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句话吧。
想到这里，赵艳释然了，这些年压在自己心上的不满，似乎也慢慢地被窗外的风吹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