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穿着一身暴露的蕾丝裙，靠在路灯下神色迷离。
身后是灯红酒绿地霓虹街，那里的人麻木，放纵，活得一日过一日。
她也是其中一员，被老乡带来后，就随了大流。
用肉体换一些钱寄回家，打电话告诉老公，自己在外面打工赚的，工作很好，自己很好。
一个男人踌躇着朝这边走来，戴着口罩，徘徊不定。
玉梅知道这是今天的客人了，她将烟掐灭，熟练的上前挽着男人的胳膊说：“大哥，来玩啊。”
“来，我们去那边。”
男人本想挣扎，看清了玉梅娇媚的脸，喏喏问道：“多少钱，太贵俺没钱。”
玉梅伸出4根手指头，笑着说：“大哥，不贵，不坑你。”
男人走后，玉梅靠在床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和老公的合照，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神情麻木地点了一根烟，也不抽就任由它燃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问自己，怎么就现在这样了呢？
玉梅家乡在北方一个小镇，本来丈夫在工地做工，因为事故断了一条腿，无良老板扔下两万块钱说这事主要责任在玉梅老公身上，没有做好安全防护措施，这两万块已是仁至义尽。
等丈夫出了院，家底已被掏空。
断了收入，家里还有个病号，玉梅整日找活干，可远远抵不了这无底洞。
玉梅清楚的记得，那天是4月16日。
她在餐馆打工，上菜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玉梅？”
玉梅闻声看去，靠窗那边桌子前坐着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鲜艳的色彩和这小镇格格不入。
见玉梅望过去，她一脸惊喜站起身说道：“玉梅，我是王芬啊。”
王芬？玉梅努力从记忆深处将这个名字找了出来，记得初中同桌是叫王芬，可她黑瘦黑瘦，和眼前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判若两人。
王芬自来熟的过来拉着玉梅的手，说：“这是你开的店啊？”
玉梅苦笑，“我哪有那本事！”
此时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征得老板同意后，两人坐在一块聊起了天。
玉梅看王芬洋气的打扮，又看看自己身上满是油污的围裙说：“你现在真好看啊！”
王芬有些自得，拿出镜子照了照，妩媚一笑，“女人嘛，会打扮就行。”
“你怎么在这打工？累死累活没几个钱，你老公呢？”
说起这事，玉梅就红了眼眶，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她将满腹的艰辛都吐了个干净。
王芬面露同情，问道：“你想不想赚钱？”
玉梅当然想，王芬说：“我可以带你去城里赚钱，像我这样.”
“玉梅，其实你长的挺漂亮的，打扮一下，保准赚的比我还多。”
玉梅有些纳闷，什么工作还看长相？长的越好钱越多？
王芬支支吾吾道：“嗨，就是给人当保姆。城里人喜欢长得好看的，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干起活来赏心悦目。”
见玉梅还想说些啥，王芬急忙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你先想想去不去，问这么多干啥？”
“干的好啊一个月能有一万多，就算干不好也有几千块。”
玉梅听到惊呆了，城里保姆这么高？
王芬临走前给她留了一个电话，说自己一星期后就要回城里了，要是想去就打她电话。
晚上玉梅回了家，将餐馆打包的剩菜热了热，端去给丈夫吃。
现在他腿慢慢愈合，身体也渐渐好转，却还是要养养。
等丈夫吃完饭，玉梅打来水给丈夫擦拭身子，一边擦一边想到白天王芬说的事，琢磨半天，开口说：“大勇，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
“咱们把妈接来吧！”
嗯？大勇扭身看了玉梅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咯？之前婆媳闹了些矛盾，都放了狠话，说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媳妇怎么主动开口了？
玉梅接着说道：“如今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你腿还要治疗，后面还要装假肢，这都要钱啊.”
“今天我碰见了初中同学王芬，她现在赚的钱可多了，一个月能有一万呢！我想和她一起去。”
大勇问道：“做啥赚那么多钱？你个傻婆娘，别被人给骗了。”
玉梅推了他一把，“别瞎说，人家是去有钱人家做保姆，赚的辛苦钱。我收拾家务做饭也还行，我想去试试。”
玉梅声音有些哽咽，轻轻趴在大勇身上抱着他说：“大勇，我想让你站起来。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
“你相信我，我们会好起来的，会过上好日子。”
玉梅畅享着，仿佛好日子就在跟前，她向大勇描绘着未来，“等把妈接过来，我就在那边安心干几年，存了钱，就可以给你装个最好的假肢，可以换大房子，可以给你开店让你不要那么辛苦，之后我们就踏踏实实的在这里过一辈子。”
“你说好不好？”
大勇心疼的摸着玉梅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媳妇。我娶你是想让你享福，是你男人没用，拖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夫妻本就是一体，谈什么拖累不拖累。”
看着身旁深爱的妻子，大勇什么也没说，伸出胳膊挽住玉梅， 打工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几天后，玉梅跟着王芬坐上了城市大巴。
玉梅在车上看着与小县城截然不同的风景，眼神里有向往也有害怕。
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未知，未来怎么样全靠自己。
两人在一个热闹的站台下了车。
这里有商场，有步行街，各种馆子、KTV，玉梅看的眼花缭乱。
王芬见玉梅这乡巴佬的样子，嗤笑一声，拉起她，嘴里说道：“走啦走啦，先去我住的地把东西放下来。”
两人走到一栋民房前，推开大门，客厅里有几个女人正热闹的用方言聊着天，玉梅朝走廊看去，里面有很多个门，想来都是一个个小房间。
“哟，王芬回来啦。”
“怎么还带个乡下妹来？”
“王芬，这是谁?新加入的姐妹？”
王芬挥挥手，“还没定呢，这不是自由选择嘛。”
王芬带着玉梅将东西放下后，两人去附近餐馆吃饭。
点菜时，玉梅问，“刚那些人是？”
王芬没搭话，点完菜后说：“我带你来这呢，也是看你现在日子实在是苦。我也不瞒你，我和屋里那些人都是出来卖的，你可以选择和我们一样，也可以正儿八经去找保姆做。”
“外边墙上贴着大把的家政单，你去打电话找就行，一个月几千块还是有的。”
“今天你在我那睡一晚，明天你做好决定。屋里还有间空房，你可以租下来也可以去找个包吃包住的住家保姆干。”
玉梅听的瞠目结舌，问王芬，“你怎么干起这个了？”
王芬听笑了，“自古以来都是笑贫不笑娼，这谁又愿意走上这条路？不都是给逼的吗？你知道我家里那弟弟吧，呵，20好几的人了，指望吸家里的血过日子。”
“我呢，也只是给你指条路，怎么选还是看你自己。”
玉梅听的心里五味杂陈，吃完饭同王芬回了屋一夜未睡。
大城市的天空没有星星，黑蒙蒙一片，她有些想大勇了。
第二天一早，玉梅带着身上剩下的少许钱财，穿梭大街小巷，在街头寻找招工信息。
她打了许多电话，可保姆实际工资和招聘信息上写的完全不同，一家比一家开的离谱。
玉梅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最后选择了出价最高的一户。
月薪4500元，什么活都得做，一个月只能休息两天，非休息日尽量不要出门，住的是狭小阴暗的杂物间，条件很苛刻。
玉梅没得选择，她急需在这里生存下来。
等到了雇主家，玉梅笑着脸和女主人说：“我什么活都能干，工资能再加点吗？”
女主人看了一眼玉梅，语气冰冷，高高在上，“就这个行情，没法再多，反正你不干，我找别人也是一样。”说完甩着手不耐烦的走了。
安定下来后，玉梅给大勇打去电话。
“大勇，你身体咋样？”
“妈照顾的挺好的，你呢？”
“我找着工作了，一个月4500，包吃住呢!”
“不是说有万把块钱吗？咋才4500。”
“嗨，这不刚来嘛,以后会慢慢涨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外面的日子苦，要实在累，就回来。这年头，饿不死人就行。我腿就这样了，拿个拐杖也一样。”
“那不行，我可是保证过，不赚够钱不回去。”
“行行行，你厉害。媳妇，你早点回来，你刚走我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嗯....”
挂了电话，玉梅揉了揉脸，开始她的保姆生涯。
每日6点起床，做饭带孩子做家务，等晚上都忙活完躺在床上时已经过了十点。
虽然辛苦，可离发工资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还是充满了干劲。
5号这天，玉梅兴奋的从女主人手里接过钱数了一遍，有些不对，她又数了一遍。
玉梅急了，问女主人，“工资不是4500吗?这咋还少了1500.”
女主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上漂亮的美甲，轻飘飘的说：“这个月打破了一个花瓶，虽然花瓶是我儿子打坏的，但你的工作就是看好我儿子，花瓶自然要你赔。”
玉梅觉得这简直就是歪理，气愤地说道：“一个花瓶也用不了1500啊。”
女主人翻了个白眼，“这个花瓶我很喜欢。赔多少钱，我比你更清楚。”
“你们乡下人就是这样，粗手笨脚的。”
玉梅本就生气，一听这歧视的话更是按耐不住火气，大声反驳，“你少扯乡下不乡下的，说好的4500，我干多少活得多少薪水，你这么抠算啥呀。”
女主人被这质问也惹出了脾气，站起身，“你要是嫌在这边干的不爽的话，怎么不去大街上站呢。”
这话说完便转身离去，而玉梅也被赶了出去。
玉梅拎着行李站在繁华大街上，这里的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在意街上一个落魄的女人。
她想听听丈夫的声音，给她些勇气在这里生存下来，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天渐渐变黑，玉梅去问了酒店多少钱一晚，随后又退了出来。
她掏出手机，打通了王芬的电话。
王芬的声音从那端传来，竟莫名的让她想哭。
“喂，我是玉梅。”
“啊哟，姐姐，你看看现在几点，上班时间。”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那我挂了。”
“别，我现在没活。你咋啦，哭了？”
“我被赶出来了...”
“艹，就你说的干保姆那家？”
“嗯.”
“我就说，那么低的工资，估计就是个周扒皮。你现在在哪？要不来我这,你放心，我不逼良为娼。”
玉梅破涕而笑。
到了王芬住处，王芬正在门口那等着。
等玉梅进屋后，看见屋里也有几个女人没出去工作。
她们在屋里肆无忌惮地讨论男人的事，有些话不堪入耳，玉梅臊红了脸。
电话响了，玉梅见是大勇的来电，赶紧躲到了王芬房间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大勇的声音，而是婆婆的哭声。
“玉梅啊..”
玉梅有些心慌，咋了这是？
“妈，咋啦，你别哭，出了啥事啊？”
“大勇...大勇他..”
“大勇咋啦，你倒是说啊！！”
“他被烫伤，送到医院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玉梅如被重击，呆在原地。
好端端躺在床上的人，咋还被烫伤了呢？
“我打了些水想给大勇擦擦身子，我去舀凉水的功夫，大勇他想去上厕所，不小心一歪在盆里了...”
“医生说有些严重，要住院..你，你那还有钱吗？要交住院费了。”
玉梅边听边红了眼眶，听婆婆问起钱的事，急忙说道：“妈，我今天刚发工资，有钱，明天我就给你汇过去。”
第二天，玉梅留了200块钱生活费，其余都汇了回去。
一时间，她觉得心脏很疼很闷，一家子几乎山穷水尽。
她开始跟着王芬，在旁边观察她的动作和一颦一笑。
就这样，她很快赚到了第一笔钱，每一笔她都记在了一个小本上，然后将钱寄回了家。
大勇慢慢好转出了院，玉梅现在有些不敢听到大勇的声音，听他在电话那头笑，玉梅在电话这头默默的哭。
她告诉大勇，不用担心钱的事，她跟着姐妹在做服装生意，每天生意可好了，很快赚够了钱就回家，盖大房子，开个店，好好过日子。
大勇笑着说，媳妇真棒。
临过年时，玉梅买了票回家。
大勇除了一条腿，其他方面恢复的很好。
晚上，玉梅拼命地搓洗身体，一次又一次，想要将自己洗干净。
可当大勇挨着她身体的那一刻，玉梅躲开了大勇的亲昵，说我坐车很累，改天吧。
大勇体贴的从背后抱着她，“媳妇，这一年辛苦你了。是我没用，让你受累受委屈了。”
“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就想和你一间屋子，家里有亮着的灯，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里面都是家的味。这次回来别走了成不？我身体也好了，咱们做些小生意，钱不多能养活自己就行。”
玉梅哭了，她反身抱着大勇说：“嗯...对不起，对不起..大勇.”
大勇不知道玉梅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看她哭的伤心默默的抱紧了她。
两人像是依偎的困兽，未来如何无可预见..只知道现下是对方最亲密的那个人。
有些事发生了就只能接受，有些路选择了就没得回头，人生就是这样无奈。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有些选择想明白了还来得及改正，但有些选择错了就是错了，这都是活着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