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海开往郑州G1818列车上。
林依云手推拉杆箱，快步疾走，上车，寻找座位，走到8排，停下，一年轻女孩8D座位就坐，埋头看书，座位前座椅板已放平，上放一杯星巴克。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8F，”林依云柔和着声音，手指里面座位，给女孩示意。
女孩拿起咖啡，收起座椅板，移身到过道，给林依云留出空间通过。
林依云放好行李，坐下，把座椅调到舒适位置，又给女孩笑一笑，示意感谢。
这时才打量了下女孩，短发，五官小巧，眉眼弯弯，好熟悉的面孔，似曾相识又无从想起，大概江南女生长相都相近吧。
女孩重新理好座位，又看起了书。
列车开动，林依云百无聊赖，闭目养神。
“啊！”一声惊醒了林依云，然后就是一热，睁开眼一看，女孩手中的咖啡洒在了自己左腿上。
女孩边说：“对不起！对不起！”，边拿纸巾擦拭林依云的西裤。
女孩弯下身子，白色浅领针织衫里面是件黑色内衣，内衣包住了一半乳房，另一半乳房外露，雪白雪白，随着擦拭动作，一弹一跳。
林依云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不由红了脸，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女孩这才直起了身体，一丝丝甜香也随着飘上来，说不清是体香还是香水，似有似无，如同列车外的烟雨迷蒙。
江南总是这样，多雨。
“到哪里去？”女孩问。
“郑州。”
“巧了，我也是。”
“为弥补过失，晚上请你吃饭。”女孩笑意盈盈。
林依云老家河南，于是和女孩聊起了家乡美食。
又聊河南风景，人文，女孩听得入迷，林依云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初恋时光，那时女友也常常这样的神态。
“你读的什么书？”林依云问。
“村上《且听风吟》。”
“我也喜欢村上，他的作品都读过。”
是吗？那你为什么喜欢村上？”女孩追问。
“一种有节制的温情吧。”
“是的。是那种情绪，微凉又温暖，抒情又克制。”
一个人的时光总是很慢，两个人的时光又总是很快。
列车进入河南，没有雨，晴天，窗外天色渐晚，一抹晚霞如同一块彩带飘在西边天空。
“晚上，你住哪里？”女孩问。
“万豪酒店，玉米棒上。”
“听说是地标，有湖，很漂亮，我还没去过。”
“那一起吧。”林依云发出邀请。
女孩一脸晕红了脸，跟着林依云上了出租车。
到了玉米棒55层，前台说已满房。林依云看着女孩，“要不你住我房间？”
女孩埋下头，说：“不了。我去别的酒店看看。”
临了，女孩又说：“我饿了，我们先到酒店餐厅吃饭吧，听说酒店吧台观光位置好。”
林依云和女孩在临窗的吧台坐下，喝着红酒，低头看看万家灯火，再抬头看看天空月色。
对面的女孩在夜色下更美了，黑黑浓浓的眸子里，有水，有光。
夜已央。空气中飘着静谧和甜美的味道。
女孩还是要离开了，站起来，差点晕倒，醉了，林依云伸手去扶。女孩歪过头，靠在李依云肩头，小鸟状。
就这样，进了酒店房间。
2
“咚咚咚。”
没人回应，林依云打开门。
客厅灯火通明，胡月端坐餐桌前，手握一杯红酒，脸色青白，两眼红肿。
“怎么了，老婆？”
胡月没说话。林依云快速换好拖鞋，放下行李箱，跑到胡月前，“遇到不顺心事了？”
胡月还是不理睬。
胡月，26岁，教养好，讲道理，从不胡搅蛮缠。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说着林依云从怀里掏出一块绿玉，出差特意选的南阳玉，温婉剔透，递给胡月看。
胡月右手抓过那块玉，摔向了地板，“啪”一声，碎了。
“你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林依云火了。
“离婚！我要离婚！”胡月冷若冰霜。
林依云感到事态严重，抑制升腾的邪火，轻柔地说：
“亲爱的，我们马上结婚三周年了，我们从没红过脸，遇到什么麻烦了，给老公说说，我来解决！”
“你出轨了，这次出差你出轨了！”
林依云僵直了身体，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你跟踪我了？”
“你就说有没有？”
“老婆，听我解释，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要相信我。”
胡月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林依云和女孩走进酒店房间的照片，丢给林依云看，“还要辩解吗？”
林依云一时语塞。
“还记得我们婚前约定吗？第一条：婚后谁出轨，谁净身出户。十天之后，你收拾完行李，走人！如果你还懂得体面!”
说完，胡月拉起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箱，出门。
林依云上前拦阻，“老婆，你听我说！”
胡月径直走了。
林依云软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胡月是怎么知道的？
3
女孩叫石雨荷，列车上，拍了和林依云的合照，发到闺蜜三人群，配文：计划顺利。
胡月回复：随时联系。
王如梦回复：预祝顺利！
石雨荷、王如梦是胡月的密友，时常姐妹聚会，不许男人参与。
石雨荷，25岁，温柔恬静，小家碧玉，却一直不喜欢男人，单身。
三月前不愿加班，被辞退，在家自媒体创业。
王如梦，26岁，感性，颜控，两年前嫁了个高帅男生，但是本地人，妈宝，事事听妈妈安排。
如梦婚后的日子处处受婆婆拿捏。婆婆催生小孩，她不愿，离了。婚房婆婆婚前公证了，她被扫地出门，两手空空。
胡月是她们三人中唯一采摘了爱情的硕果，大学恋爱，工作三年后结婚。
上周末姐妹聚会。唱歌，喝酒，聊心事。
雨荷：“工作干不完，干不完，都是为了几两碎银，啥时候老娘才能上海买房？”
如梦：“我们三姐妹去一个世外桃源就好了，到了春天，桃之夭夭，满山遍野，风一吹，桃花如雨。花下我们烹茶，喝酒，人们遇到我们三姐妹都称桃花仙子。”
胡月：“我们靠啥生活？”
雨荷：“做自媒体，卖文为生。”
如梦：“开家民宿，面朝大海。”
如梦：“我们说走就走吧，无所畏惧！可惜！可惜！胡月爱情甜蜜！不能同行！”
雨荷：“我认为男人靠不住，没有一个好东西。结婚的终究要离。胡月你有信心你们能撑过七年之痒？能战胜小三小四小五？食色性也。”
胡月默然。
胡月上月大意，怀了孕，还没告诉林依云。她不确定要不要生下来，也不确定林依云是否还爱她。
他们已经过了初遇时的美好，如一条河流，绕过了石的阻拦，坑的陷阱，磕磕碰碰，曲折迂回，现已流到平原，平平缓缓，波澜不惊，暗里却波涛汹涌，谁知何时会起飓风，掀起惊涛骇浪，把她击碎？
她想林依云如果还爱着她，她把孩子生下来，和他一起锅碗瓢盆，鸡毛蒜皮，过下去；如果没了爱，她不要生，没有做好妈妈的准备，一想到半夜喂奶，肚皮裂纹，尿不湿，辅导功课，碎钞，她就发慌，她还是少女，她还照顾不好自己。
如梦：“不确定林依云是否还爱你对吧？我有个办法。”
胡月：“什么办法？”
如梦：“测试。”
胡月：“怎么测？”
如梦：“找人帮你测试下林依云是否坐怀不乱？”
胡月既想知道答案，又怕出乱子。说：“不好，不好！不可控。”
如梦：“让雨荷出马，测试进程，随时通报。”
4
胡月没敢打搅父母，搬去了外婆家，外婆是最疼她的人。这个世上，只要外婆在，胡月遇到什么都不害怕。
到了外婆家，他们已吃过晚饭。自己却前胸贴肚皮。
外婆端出剩的红烧肉，又加炒了青菜，坐下来看胡月狼吞虎咽，外公看着电视。
“好不好吃？死老头子，红烧肉总是放糖少，苏北味，不是阿拉上海地道红烧肉，你凑合吃啊。”外婆边说边埋汰外公。
胡月想到什么，问外婆：“你和外公天天吵吵闹闹，这几十年怎么过下来了？”
“还不是磕磕碰碰过来了。谁家的锅底都是黑的，和谁过日子长了，柴米油盐也都把日子过旧了，过旧了咋办？旧了就缝缝补补。和谁过都一样，和谁过都是命。”
胡月十天后回家，林依云不在，家里显得空空荡荡。饿了，走进厨房，这时想起林依云的不容易。
为了吃好，林依云坚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炒三道菜，一荤两素，分装两个饭盒，再装水果和酸奶，上班时他们各带去公司，饭菜总是营养可口。
为此，林依云每天晚上下班后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洗好，装保鲜袋，放入冰箱，早上炒菜节省时间，几年如一日。
现在林依云走了，倒还算男人，没赖皮，也没提财产分割。胡月倒想起他的好来。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胡月的心情如同春季的上海，潮潮湿湿。她决定去趟普陀山，烧烧香，到了普陀山，才知寺庙修缮闭山门，稀里糊涂去了桃花岛。
桃花已开败，只有海，黄黄的海面。胡月住了民宿，每天看渔船在海中穿梭，如同采蜜的小蜜蜂。
看了几天又觉无聊。民宿的老板是一对夫妻，游客多时开民俗，游客少时出海捕鱼。老板见胡月无聊，邀请她出海体验生活。
老板的渔船是小渔船，两丈宽五丈长，船离了岸，驶入无边无际的海，胡月才体会到了一叶扁舟的含义，渺小，人的微不足道，一个海浪可以决定生死；但人又如此的伟大，为了活着，为了家人和爱，下海，冒着风险，义无反顾。
老板夫妻捕鱼时也吵吵骂骂，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胡月见渔船帆布都已破破烂烂，问：怎么不换新的帆布？
老板说：换了新布，没几天也就破烂了，谁家的帆布不是缝缝补补。
胡月从桃花岛回来，知道这世上没有可以躲避的世外桃源，也没有无忧无虑的仙女。生活都是缝缝补补的活着。
她想把孩子生下来，她想找林依云谈谈。
5
那晚，胡月离开后，林依云惊魂未定，回想出差路上的艳遇。
女孩咖啡无意洒在自己腿上，翻看村上小说，喝酒喝醉，这些事情自自然然，却又灰蛇草线，隐隐约约，刻意而为。
那个女孩，眉眼弯弯，似曾相识。
林依云想起了什么，翻找柜子里的相册。
果然，他和胡月婚礼的相册上，找到了那个女孩。
原来如此。
他又去了趟郑州。
中餐时，胡月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有一优盘，一封信。
她拆开信：
胡月：
对不起！那天我错了，我的思想出轨了，心里跑进去了其他女人。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我的爱确实不是百分之百，有时我也会自私，我也会游离。我确认我是凡人。凡人都逃脱不了人性的束缚，人性经不住测试。
但那天，我的身体没有出轨，优盘是拷贝酒店的监控，可以作证。
希望得到你的原谅！祝：
好！
林依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