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秋，牛伯兴定亲，因为他是是棉纺厂的正式工，算是吃国家饭的人，轰动颇大。再加上牛柏兴这个人爱热闹，攀扯很多人，就是在市里的工友们都过来几个。
车永江就是那时候过来的，他不得不过来，他是牛柏兴的车间主任，毫无争议的直属领导。车永江当年只有二十八岁，始终没有定亲，小伙子高大魁梧，气宇轩昂，按说她早过了结婚的年龄，但是谁让人家条件好，有挑剔么，一直没遇到称心如意的。
别人着急，车永江倒不着急，一是市里男女结婚晚，二是他的条件足够优秀，只要他想娶，绝对有姑娘心甘情愿贴上来。车永江过来后，牛柏兴全家都很高兴，顺其自然地把他当成贵宾隆重招待。
按说车永江酒量不错，至少喝个七八两事没有问题的，平常被人戏称为一斤不倒。车永江只是笑笑，从来也不反驳。各地的喝酒风俗不同，尤其在穷地方，大家总担心对方喝不好，千方百计想办法让对方喝多。有人来顾庄喝酒，能顺利走出去的不多。
顾庄的劝酒办法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流行车轮战。不出所料，车永江刚开始还淡然自若，谈笑风生，几轮拼酒下来，就已经昏头转向，说话没把门的了，到最后，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牛柏兴搀扶着车永江睡在南屋，南屋虽是土房子，收拾的倒是干净，床上铺的都是新被褥。车永江迷迷糊糊被褪去衣裤，倒床便睡。牛柏兴吹灭蜡烛也去休息了。
夜深，车永江被尿憋醒，再桌上摸索着火柴点亮蜡烛，摇摇晃晃去厕所尿了一泡，回来继续睡。朦胧中，他觉得有个温热光滑的身子钻到被窝，直往他怀里钻。车永江没有多想，反而拥着对方睡着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车永江才算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顿时吓了一大跳。对方竟然赤裸着身体，一丝不挂，赫然就是牛柏兴的亲妹妹牛百灵。车永江猛地推开她，牛百灵像是被惊醒了，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车永江惊魂未定，茫然无措，这时牛柏兴陪同爹娘过来了。牛百灵顿足捶胸，要死要活。牛柏兴只是不停地仰天长叹，他爹抽着闷烟不吭声，他娘拍着大腿道，闺女啊，你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啊，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要你啊？你这辈子，真是完了！
面对这种情况，车永江百口难辩，不得不拍板道，唉，算了吧，反正都是我的错，我来负责吧。只要你们全家同意，我娶她。车永江刚说完，牛柏兴顿时笑了，他娘阴沉的脸也绽放出笑容来了，牛百灵像是害羞，一头钻进被窝里。
事后，车永江咋琢磨咋不是味，感觉自己中圈套了，但是他已经答应娶牛百灵了，总不能背信弃义吧，那样会被人看不起的。牛百灵更高兴，车永江不仅仅形象好，还是商品粮，这可是铁饭碗啊，她这个土里刨食的姑娘算是凤凰涅槃了。
牛百灵谈不上标致漂亮，但是亭亭玉立的，特别机灵，也不是窝囊人。两人定亲一年后，顺利结婚了，牛百灵跟着车永江去了市里，算是彻底告别农村生活了。
婚后第二年，孩子出生了，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车永江给她起名车莺歌。以后的日子里，每天车永江继续上班，牛百灵安心在家带孩子。因为生的是女孩，牛百灵心里始终没有丝毫安全感，总担心有一天车永江会狠心抛弃她。
牛百灵就想，只要她能够再生个男娃就万事大吉了。车家能延续香火，从此她也有了护身符，可是当她提出来以后，车永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停说道，不行，不行，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要是再生一个，我非丢掉工作不可。
结果，车永江越反对，牛百灵越没有安全感。她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瞒着丈夫生孩子。当时牛百灵并没有结扎，只是上环了，他偷偷去了诊所把环去掉了，车永江整天在厂里忙忙碌碌，根本不想这么多。
在一次欢愉过后，车永江不知道，已经顺利地在牛百灵肚子里播了种。牛百灵发现怀孕后，借口回娘家，抱着孩子回去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期间车永江去顾庄找过牛百灵。牛百灵担心事情败露，故意不见他。牛家人理解女儿的苦衷，一直千方百计地帮她掩饰。
等到事情败露，牛百灵已经挺起大肚子了，再流产已经不现实了。车永江有苦难言，只能认了。一个月后，牛百灵顺利分娩，想不到的是，这一胎还是女孩，所有人大失所望，尤其是车永江，就因为他超生，车间主任也保不住了，只能下岗。
好在车永江明白老婆的苦衷，没有天天抱怨。牛百灵知道理亏，死心塌地跟着他。俗话说得好，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没有了工作，但是一家人还要生存。车永江开始再菜市场卖菜养活家小，牛百灵在家带孩子。
车永江第二个孩子叫燕舞，他觉得莺歌燕舞挺好听的。车永江没有抱怨过牛百灵，但是牛百灵却有些后悔，早知道生下一个闺女，又把丈夫的工作搞没了，当初还不如不生。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错了也就错了。
在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上，夫妻两口截然不同。牛百灵偏爱莺歌，从心里讨厌燕舞。而车永江呢，或许是二女儿来之不易吧，他倒是喜欢燕舞。因为车永江一天到晚在外忙碌，在家带孩子的是牛百灵，莺歌感受到的是慈母的温暖，燕舞却受够了母亲厌恶的表情。
孩子的心是敏感的，燕舞心里始终觉得她是多余的，不被人待见的，而莺歌呢？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或许她们都不知道，这细微的差别，却成就了不同的人生。
车莺歌比车燕舞大两岁，一个属鸡一个属猪。车莺歌从小就被牛百灵娇惯成性，飞扬跋扈，丝毫不知道袒护妹妹，让着妹妹，而是颐指气使，吆五喝六。车燕舞一点不怵姐姐，而且对欺凌毫不妥协。
家里没有男孩子，却经常闹得鸡飞狗跳，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时，让牛百灵评评理，牛百灵喜欢拉偏架，袒护大女儿，车燕舞看娘偏心，经常气的哇哇大哭。
车永江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全靠他自己。有时候听到二女儿哭诉，也只是敷衍了事。至于上学期间，姐妹在一所学校，但彼此互不搭理，只当谁也不认识谁。
车莺歌脑子聪明，口齿伶俐，二车燕舞笨嘴拙舌，脑子迟钝。只见家里的墙面上，贴满车莺歌的奖状，至于车燕舞，只有一张表现优异奖。
匆匆忙忙，姐妹俩都读了高中，车莺歌脑子灵活，干啥事却也不踏实。读高中时就学着影视剧谈恋爱，结果学习上一落千丈，而车燕舞呢，始终不急不躁，名列末流。
高考时，车莺歌正好失恋，结果糊里糊涂读了大专。浑浑噩噩三年，大专毕业后。车永江托关系四处找人，终于给她弄进了 体制内。当时还不像现在，动则要考试。把闺女安排好之后，车永江如同大病一场。
轮到二女儿车燕舞，连大专都没有考上，车永江没有怪她，他清楚，闺女确实努力了。车燕舞高中毕业后，没有闲着，在家里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当收银员，工资不高吧，但是工作也算稳定。
车莺歌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牛百灵催促她多次了，让她遇到合适的干脆嫁了吧。可是车莺歌毫不在意，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逍遥自在。车燕舞二十二岁那年，把自己嫁了，男人老家是农村的，在市里跑出租，工作虽说辛苦吧，至少没混吃混喝，是个居家好男人。
车燕舞结婚后，牛百灵更看不起二闺女了，车燕舞看出来了，因此全力经营自己的小窝，很少回去。车永江经过这些年打拼，有了积蓄，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还有农贸市场稳定的摊位。
车燕舞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牛百灵着急了，抓紧催促车莺歌赶紧结婚。车莺歌不耐烦道，你烦不烦啊，我还不到三十岁，还年轻着咧。算是把她娘的话当成耳旁风。
2012年，车莺歌喝了太多鸡汤，竟然毫不犹豫辞了职。当车永江和牛百灵知道后，大吃一惊。体制内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很稳定。闺女竟然弃之如敝履，毫不心疼。
当他们问闺女，啥原因。车莺歌自信满满说道，我可不想被那个破单位拴死一辈子，我要趁着年轻，多浏览祖国山河。车永江气得半死，直骂牛百灵把她惯坏了。
车燕舞当初结婚买房子。牛百灵偏心不给，车永江偷偷给了五六万。牛百灵不是没钱，她是特意把钱留给大闺女的。在她眼里，大闺女像她，起码不窝囊，不像二闺女，一副没出息得样子。
车莺歌辞职后，后来干起了旅游博主和美食博主，确实生活惬意，逍遥自在，不过，你要说挣多少钱。那也不现实。为了这个微薄收入，车莺歌确实拼了，熬夜，猛吃。但是只有她清楚，这些风光的背后，却有不少的心酸和苦楚。
车莺歌始终没结婚，其实以前和她交往的，也有不错的小伙子，但是她总觉得，人生一辈子，也就是匆匆忙忙几十年，何不潇洒走一回。面对爹娘的催婚，她先是不耐烦，后来索性不搭理。
车燕舞的儿子高高大大的，都已经读高中了，车莺歌始终没结婚，她觉得她的人生路多姿多彩，她远远没有享受够。直到2023年春，她做完一场直播后，突发脑出血，出血量达到六十多毫升，直到十几个小时候才被人发现。
接下来就是开颅手术，车莺歌清醒过来才知道，她不仅仅腿脚不方便，还失语了，更糟糕的是，她还出现了认知障碍。世界上都没有这种病的灵丹妙药，尤其认知障碍，谁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治好。
车莺歌这些年也没有积蓄，都吃了喝了潇洒完了，所有费用都是车永江两口积攒下来的。车燕舞曾经在医院照看了姐姐一段时间，让她受不了的就是车莺歌爱骂人。
车燕舞也厌烦透顶了，对她娘说，你们当初就应该响应计划生育政策，不生下我。你们生我干啥？难道就为了给你们照顾大闺女吗？
牛百灵哑口无言，是啊，他们老俩口年纪大了，能照顾大闺女几年啊？到了最后，不还是托付给二闺女吗？牛百灵满脸羞愧，哑口无言，只是低声说道，都怨我啊，当初我就不该面慈心软，该逼她早结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