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听来有两个荒诞之处：第一，羊跟着狼巡山，狼不吃羊吗？第二，护林员弄只狼巡山，有些天方夜谭。

但此事当真，朋友老孙是长白山某林业局专门负责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林政人员。护林员养的狼，就是他给办理的手续。

五年前，我跟着老孙专门走进秃岭子山，拜访护林员以及他饲养的巡山狼和护林羊。

★刚进山，我被山羊撞个跟头

吉普车蜿蜒东行60公里，进入桦木林子林场的秃岭子山。

村村通公路到达最后一个屯落。村外山路狭窄且崎岖坎坷，我们只好拾步当车。

夏日的秃岭子青山滴翠，满目葱茏，连绵丘陵完全被浓密的针叶树和落叶树覆盖。

老孙说，30年前这里是一片岩石裸露，荆棘丛生的荒山秃岭。21世纪初，桦木林子林场利用5年时间在此垦荒造林，秃岭子山就成了如今的青山林海。山里不光有了狍子、鹿，还有了野猪、黑熊和狼。

老孙说，秃岭子山变成青山林海，和退休的老局长的精心看护分不开。那苍狼就是老局长养大的。

山中绿叶拂衣，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但山路艰险，我只好折小树当做登山杖拄在手中。树木折断的咔吧声传出很远。

行里许转过山湾，崎岖山路边一道白影一闪。我正好奇时，白影倏然从树丛中钻出，一头把我撞倒在地。吓得我惊叫一声。

前头的老孙急回头，看到一只大山羊人立而起，梗着脖子又要朝刚爬起身的我撞去，急忙大声喝止。原来正是那头跟着苍狼巡山护林的大山羊。

老孙解释说，苍狼和山羊都对擅自闯山的人毫不客气。

苍狼是通过张牙舞爪和嚎叫逼退闯山者。山羊则是采取公羊抵架的手段，抽冷子就把闯山者撞个跟头。你若不服，它就撞你没个完，直到赶你出山。

山羊高有一米，长有一米五，体重约有一百公斤。两只犄角足有一尺长，像两把扭曲的弯刀。此羊大概认识老孙，但对我却瞪着一对黄眼珠虎视眈眈。

老孙笑着说，大山羊给你的见面礼，让你知道了山羊也能巡山了吧？

★我被苍狼拦截在溪流中

看着白山羊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心服口服。

刚想折一段树枝，用嫩叶和它套个近乎，没想到白山羊对我一点礼貌不讲，撅起一把山羊胡子朝着我咩地大叫一声，一头钻进绿林丛中不见了踪影。不知那咩声是警告我，还是礼貌的道歉。

只见大山羊“迎客”却不见苍狼的踪影，是不是有些古怪？老孙问我。

我有些恐惧地说：山羊的见面礼是撞我一个跟头，那苍狼的见面礼，不会是把我扑倒在地，再张开大口，呲出满嘴尖牙，对着我的喉咙威胁一番吧？

老孙却故弄玄虚说：猜不透，反正山羊跟着苍狼走。既然山羊迎客了，苍狼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苍狼正隐伏在哪片树丛中，警惕地窥视着你这不速之客呢！

我有些生气地质问：为什么是苍狼暗中盯着我，而不是我们俩？这不公平。

老孙笑着说：对不起，这没法儿公平。因为山羊和苍狼都认识我，但不认识你。何况你折断一根小树拄着，已经损害了山羊和苍狼的利益。要知道，苍狼老远就感知到有生人从什么地方入山，所以很快就会赶到入山处把入山者赶走的。你折了树，它能放过你吗？

我吓得急忙远远地扔掉了小树棍子，生气地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老孙气死人地说：你先斩后奏，我听到嘎巴一声，小树已经被你折断了。告诉你，你现在扔掉小树也晚了。

我有些恐惧了。你想想，一只狼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扑向你，你怕不怕？

我再不敢逞能，一把拽着老孙的胳膊说：不行，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前边传来淙淙的流水声。老孙说，过了琵琶河再走三里，就到了老局长的护林站了。山里过去只有暴雨冲出的干沟子，没有溪流。如今有了树林就有了溪流。你听河水淙淙如弹琴，老局长就叫它琵琶河。

溪流有五米宽，溪中排列着一行错落有致的垫脚石。溪水从垫脚的礁石间穿过，跌落下去，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弯腰掬水洗手洗脸时，老孙轻捷地走过了溪流。

待我走到溪流中间时抬头一看，一只苍狼威风凛凛地蹲坐在对岸，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愣在了溪流中间。老孙却站在岸边看热闹。

★远处有狗吠，苍狼旋风般撤走

我决心退回去。可刚转身就看见那头白山羊不知何时来到溪流边，堵在我的身后，见我回头，立即作势顶撞。我站在溪流礁石上进退维谷，胆战心惊。

幸亏老孙大声呵斥走那只蹲守在溪流边的苍狼，才算接我渡过了溪流。但我看见苍狼眼光如刀，斜眼盯着我。

过了河，我那颗又惊又惧的心脏还没平复，突然远处又传来了汪汪的狗吠声。

苍狼和山羊仿佛听到了紧急信号，立即哗啦啦窜进丛林不见了踪影。

我问：既然老局长养了警卫犬，为什么还要苍狼和白羊跟着巡山？故意要这个排场，还是以此吓唬偷盗木材的人？

老孙毫不犹豫地说：都不是。狗是老局长的护林看山犬，但苍狼和山羊都是义务护林员！

义务护林员？我惊诧了。急忙放下了满怀的惊惧，想好好研究这只苍狼和白羊身上不可思议的故事。

正说着，苍狼无声地回到了我们身边，但不见了那头白山羊。

老孙看我愣愣地盯着苍狼看，急忙解释：苍狼这次回来不是找你的茬儿，而是职责所在。它经常看守的就是这条山路和这道溪流。

★白山羊，发现了盗伐者

正说着，哗啦啦一声响，一道白光从绿树丛中窜出，是白山羊回来了。只听白山羊咩的大叫一声，回头就跑。苍狼立刻跟着钻进了林中不见了踪影。

老孙说：白山羊发现了盗伐林木的人，找苍狼当帮手来了。我们看看去！

我和老孙循着狗吠声赶到时，发现一个盗伐者背倚着一块巨石，面对着一只狗，一只狼和一头山羊包围。脚下是一根碗口粗的落叶松木杆，足有10米长。

老孙询问了盗伐者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查验了身份证，用手机拍下了他的影像和盗发的树木以及盗发现场后，告诉他到桦木林子林场接受林政处罚后，才让他离开。

可是那位盗伐者并没有离开，而是笑嘻嘻地大声说：老孙，今天的戏演完了，你必须请客！

我立刻进入懵懂状态中。老孙急忙解释：白羊、苍狼、警卫犬，都是自然状态下的表现。只有小李，是我安排特意装作盗伐者，吸引这几位动物警卫给你看的。

我急忙检查那棵落叶松树，原来是一株即将枯死的病树。有枯萎的枝叶为证。

小李说，这几只畜生对保护这片山林尽职尽责。因为主人老局长在这里护林，所以狗就是这片山林的主人。

狼也把这片山林看做它的领地，不容许任何生人涉足其中。即便春天来这里采山菜也不行。而山羊呢，也把这里当领地，而且喜欢跟着狗和狼玩耍。

★苍狼和白山羊的前世今生

中午吃饭时，老局长指着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一狼一狗一羊说：狗是六岁的长白山山地犬，矫健、勇猛、忠诚，是真正的“罕王犬”猎狗后代。苍狼，说不定就是这只罕王犬的儿子。

四年前春天的某个凌晨，一阵狗叫把老局长吵醒。起身一看，满身鲜血的罕王犬陪着一只遍体鳞伤的母狼来到院子里。母狼叼着一只小狼，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们老两口。

老伴突然感悟说：这母狼不行了，是临死托孤来了。大概是罕王犬把它引来的。

果然，母狼不一会儿就倒地死去，狼崽儿在死狼身边拱来拱去，口中哼哼唧唧地嚎哭着。罕王犬见状，嗅嗅母狼仰天狂吠起来。

最近几年山上有了狼群。夜晚经常会听到此起彼伏的狼嚎。但不知母狼被什么仇敌咬成重伤，看来我的罕王犬也参加了大战。我们猜测，大概是罕王犬引母狼前来托孤的。

狼崽好像才睁眼，根本喂不活。还是老伴有办法。她说那头母山羊刚生了一只羊羔，奶水很足，完全够羊羔和狼崽吃的。

老伴立即把狼崽身上涂抹上厚厚的羊奶羊尿。母羊从此就收下了这个狼儿子。

狼崽子一岁多的时候，母羊大概是被它咬死了而且被吃掉了屁股和肝肺，当时我们老两口和罕王犬都不在家。回来时看到狼崽子满嘴是血，正被长成的大公羊一头一个跟头地撞得满地跑。公羊和狼崽子是同吃母羊奶的哥俩。但不知狼崽子为什么这么怕公羊。而且公羊对它毫不客气。

后来，它们都成了我的巡山帮手，我走到哪它们跟到哪。再后来是罕王犬带着它们满山游荡，就算巡逻吧。

它们比人警觉，一旦发现生人进山，就会联合起来驱赶。所以，我这山上的狼、羊、狗都出了名。

因为有一次，一个盗伐木材的惯犯把替我巡山的老伴打伤了。狗、苍狼和山羊大怒，一气把那个惯犯咬个半死。那惯犯的家属到法院告我放狗、放狼、放羊杀人。

法院和警局为了查明真相，多次上山现场调查这狗、狼和羊，这狼和羊才出了名。

不过，如今苍狼两岁多了。我看它在我这里带不多久了。狼毕竟是狼，总归要回山建立狼群的……（作者简介：王天祥，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