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作者:洞见ciyu
孔子与弟子们聊治学时询问:为何不多花点时间学诗呢?
一些弟子不解其意。
孔子说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诗关乎教化,孔子认为学诗,可以养性修心,可以规范行为。
古人以诗词书写悲欢,道说世情,把人生感悟化为一词一句,抚平了自己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千百年后,他们对待人生的态度,也成为我们治愈精神内耗的最好药方。
1
陷于往事时,读苏轼
《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
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苏轼曾写信给好友参寥共勉:事皆已往,譬之坠甑,无可追计。
已发生的事就像打破的瓦罐,已经难以挽回,也不必去多想。
唯有旧事放下,内心方得从容。
熙宁七年,苏轼自请调任密州,登上超然台远远眺望。
半池春水荡漾,一城春花烂漫。
千户万家的炊烟与灯火,在朦胧烟雨隐现、明灭。
苏轼的心境为之开阔,有秀丽景致,有烟火人间,何必在过去的痛苦中走不出来。
趁年华正好,不妨且去饮酒,且去吟诗。
弘一法师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忘却不掉往事,便会错过新生活。
释怀不了伤痛,也就躲开了欢喜。
一个人如果一直回头看,不过是给自己上了镣铐。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
若是能放下,能看清,一切烦恼付诸一笑,所遇所见都是风景。
2
为财所困时,读黄庭坚
《杂诗七首》其一
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列子·周穆王》里有一个“蕉鹿梦”的典故。
郑国有个樵夫在野外打死一只受伤的鹿。
因为怕人瞧见,他匆忙地把鹿藏到干枯的池塘中,用柴禾掩盖。
可不久,他就忘记了藏鹿的地方,以为这是一场梦。
黄庭坚以此鹿喻人间富贵,感慨:毕竟几人真得鹿。
崇宁二年,黄庭坚被贬宜州,在集市里租一个房子,取名为“喧寂斋”。
身处闹市的他,看到世人被求利之心消磨不止,转眼间,绿鬓红颜变成白发萧疏。
邻居宰牛的起早贪黑,为碎银几两夜不能寐。
街上小贩愁容满面,烦心于何时能腰缠万贯。
财之一字迷人眼,是水中月、镜中花,是让人耗尽心力的鬼打墙。
南怀瑾大师说过:贫穷困,谋取生活不由身;富贵囚,难得任性随心动。
自由不在于贫穷或富贵,而在于是否能守住那一颗心。
名利短,人生长,钟鼎山林都是梦。
我们暂时栖居于天地之间,为财所困,为物所扰,不如遵从内心,专注于生活。
3
愁于生活时,读陆游
《还都》
平生薄名宦,所愿得早休。
奔走三十年,镜中霜鬓秋。
归踏长安道,恍然皆旧游。
处处见题名,始惊岁月遒。
西湖隔城门,放浪输白鸥。
当时见种柳,已足系巨舟。
挂冠当自决,安用从人谋。
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
有一天,陆游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一阵恍惚。
尘世奔走三十年,不知不觉已霜染双鬓。
他惊讶于岁月的匆忙。
独自走在长安道上,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年少时所见的柳树,已经大到足以系在巨舟上。
这时,他看到白鸥逐浪飞翔,起舞于风中,自由自在。
他以白鸥鉴照自己,不由一阵惆怅。
三十年来,一直牵挂生计与事业,少有快乐轻松的时光。
千年后,陆游的生活照进了现实。
人生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们愁自己的工作,进一步难如登蜀道,退一步是悬崖边上。
忧家庭的责任,孩子的幼有所养,父母的老有所依。
我们如被鱼钩挂住的鱼儿,时时忧心忡忡,片刻不得自由。
可如苏轼说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们只是人间的过客。
松弛一点,轻盈一点,人生是用来体验的,不是用来演绎完美的。
享受晨起暮落的日子,细品柴米油盐的生活,人生一趟,无非是尽兴一场。
4
叹不如人时,读潘阆
《樽前勉兄长》
一家久寄浙江滨,倏忽如今二十春。
须信百年都似梦,莫嗟万事不如人。
樽中有酒何妨醉,箧里无金未是贫。
但看故乡荣达者,算来多葬北邙尘。
学者萧功秦说:中国人在世俗生活方面有很强的从众心理。
见他人起高楼、宴宾客,心里就不是滋味。
看他人孩子成器,伴侣事业如火,不免有几分失落。
我们比自己,也比孩子,比伴侣。
我们比兜里的银子的多少,也比脸上面子的大小。
可是,“比”之一字,有两把匕首,一把伤人,一把伤己。
人生大部分的痛苦,都源于比较。
踮着脚尖仰望别人,永远领不到生活的真谛。
潘阆深知这个道理,便写信劝诫兄长,不必嗟叹万事不如人。
人生百年,缥缈如梦,各有各的黯淡与精彩。
贫家绳床瓦灶,未必就凄惨;豪门堆金积玉,未必就幸福。
是华丽风光,还是狼藉一场,个中滋味只有局中人可知。庄子在《逍遥游》中提到两种动物。
鹪鹩栖息于深林里,占一树枝歇脚就够了;
偃鼠在河岸边饮水,喝饱了就心满意足。
生活从来不是向外比,而是向内求。
你有花团锦簇,我有明月清风,人知足了,便快乐了。
5
忧于前途时,读冯道
《天道》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金榜题名,是中国人四大喜事之一,又是挣脱不掉的枷锁。
杜甫因为志业不成,功名不立,诗中一句句都是化不开的苦。
诗人薛逢明明已经谋得一官半职,却还惆怅人生不满百,一事无成头雪白。
这就是很多人的悲哀,不能允许自己平庸地过一生。
功名二字拴住人心,喜怒哀乐都因它而起。
冯道历经四朝十代君王,世称“十朝元老”,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的高位。
在他一生中,遇见的人才如过江之鲫。
有一些灿烂过后就坠落,有一些一辈子隐于人群中。
这才是世情真相,求名难以如愿,苦读不一定功成。
冯道宽慰世人:穷达皆有命,没必要为了不得志而长吁短叹。
碌碌无为也好,前程似锦也罢,人力之渺茫,没法决定命运的走向。
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这八个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6
沉沦琐碎时,读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节选)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天一色纤尘不染,一轮孤月高悬空中。
州上的白沙和如霜的月色交织在一起,看不分明了。
诗人看头顶的皎月,这一轮明月是从远古开始就照着人间吗?
听耳畔的流水声,这一江潺潺春水流淌了多少世代?
江月亘古不变,岸上之人,月下之人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
放在时间的维度下,我们如此渺小,如沧海一粟。
所谓成败、得失,变得不值得一提。
《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被闻一多赞为: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可它的作者张若虚在历史上不过鸿爪雪泥。
他的诗作散佚,《全唐诗》仅存他二首诗。
他的生平事迹、生存年代、字号全部不详,不过寥寥几字。
张若虚尚且如此,何况是我们这些普罗大众。
世间的一切悲喜荣枯,像微尘一样微不足道,像流云一样转瞬即逝。
曹植感慨过: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白驹过隙,倏忽即逝。
沉沦于琐碎里,容易辜负这短暂的一生。
学会站在时间的长河上,看待自己的小日子,一些小烦恼,我们攒在心头的苦涩就会慢慢淡化。
▽
诗,能言志,也能治愈。
今人多少心中结、眉上愁,都在古人诗词里得到了答案。
正如林语堂所言:中国诗在中国代替了宗教的任务。
人生况味都在唐诗宋词。
多读诗词,我们便能在仄短平长里找到信仰与能量,便能安顿好内心,摆脱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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