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地坚守

发布者:小橙子 2022-4-11 20:13

史  枫

【读者文摘在线阅读】幕色笼罩着大地,夹杂着看不清的乌云。大风使劲地向村庄吹刮,仿佛肆意地乱闯都不解心头大恨。这是前两天气象部门预报的一场暴风雨,在当晚,它如期到来,来到那个有着数棵百年老树却少有人生活的村庄。风雨中,尽管没有人看见那几棵老树招架的姿势,在远隔两百多公里的城里,独自坐在书桌前的我,还是能想象得到老树极端难以应付的表情——是惶恐,是背对只有几个老人坚守的心虚,一棵老树倒了,倒在自己生活过一辈子的地方,没有离开半步。这就是生我养我近十五年的村庄。次日,它首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电视的屏幕上。

我沉默了。鼻子陡然一阵酸涩。没有人知道,在头一天夜里,我的心情是何等的焦急——我的母亲依旧生活在那里,她连同村中几个不愿搬迁的老人,寂寞地坚守着。大风刮断了电话线,也刮断了母亲当晚生存的信息。等到第二天中午,通讯被修通之后,我才知道老家的正屋已是瓦破屋漏,东边的一间柴房也已倒塌。电话的那头,母亲告诉我,她从未见过这么恶劣的天气,加上几个老人星散在村子的拐拐角角,彼此夜间连个相互照应都没有。即便如此,母亲也不愿意来城里居住,说是自小到老都是生活在那里,感情深厚得不容分割,哪怕是其他人都走了,她也不愿搬走,坚持着,要守着这个空壳。

顿然,我找不到一个更为合适的理由来说服母亲。反而,她的执著像是一个玻璃擦,顷刻间反复擦拭着我对村庄的回忆,使之慢慢地清晰起来。我儿时的村庄并不孤独,它有着一百户人家的炊烟,有着娃们放牧的歌声和嬉戏追逐情景,有着鸡鸣犬吠的和谐和夜晚的那份宁静。那个时候的许多个早晨、正午和黄昏,我注视过这一百多个烟囱的炊烟不约而同地升上天空,飘向村庄周围的田野、山丘……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与村庄朝夕相处了十五年,我没有离开过它,我们村里的青年男女也没有背弃过它。后来,我因为要到异地去念书,我与村庄就慢慢地远了。

我背上行囊,走在村庄的羊肠小道上,脚上崭新的布鞋不时地沾着灰尘。父母和叔父们为我送了一程又一程。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村庄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外面精彩世界的风声?母亲说,自我离开的第二年,村庄便陆续有人出去打工,并且一年多于一年,到后来,村庄剩下的全都是老年人,田地也渐渐地荒废了。

事隔多年,我听说村里人在外面打工挣了一些钱,有的在县城里买了商品房,有的把房屋搬离了村庄,搬迁到马路边,重新盖起两三层小洋楼。村庄居住的人渐渐地少了,以致到现在,所剩的就只有四户像我母亲一样不愿离开的老人。他们寂寞地坚守着,表示要坚守到自己寿终正寝。

这场暴雨,即使树倒屋塌,也没有撼动他们守村的想法。风雨过后,他们请来了瓦匠,重新修葺了房屋。母亲在电话的那头告诉我,她请人换掉了屋顶上的几根横木,说是年岁长了,怕它们撑不了多久。由此,我想到那几个年迈的老人,他们寂寞地守着村庄。房子坏了,可以修葺继续撑下去。然而,他们人呢?他们一天天在岁月中衰老,在衰老中又无后人接着坚守,他们能撑多久?我的村庄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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