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西/文
小时候,手里没几个钱,所以,有一点小钱就跑到解放路卖锅边的那家店边上,一个门脸儿很小的书摊,租一本小人书,坐在那里看。
我总是舍不得快快看完,一页一页,慢慢翻过去。坐在那个长长的板凳上,看完一遍,又看一遍。说来奇怪,这么多年了,回过头去,我总能记得住自己当时看书的样子。
也有大书可以租,被装订成册,用黄色的牛皮纸统一包住,封面和侧面用黑色的毛笔写着书名。这部分书的租客多半是大人,男的。这些书常常都被翻卷毛边了,小时的我有些洁癖,所以几乎不会去选这类的来看。但这个,是可以租回家去看的。
有一次,偶然在表哥家看到《吹牛大王历险记》,惊为天人。因为猎枪没子弹,闵希豪森爵士就用一粒樱桃当子弹打在一只鹿的角上。一年后,他发现这只鹿的角上长了一棵樱桃树,于是子弹充足的闵希豪森,不但吃到了美味的鹿肉,还吃到了新鲜的樱桃……毫无疑问,鹿肉和樱桃影响是巨大的,以至长大后,我买过两次《吹牛大王历险记》,第一本是看旧了,第二本是买来收藏。
那时最爱跟邻居小伙伴们换书。《故事会》换的最多,也看的最多。每一期的《故事会》最后都会连载悬疑小说,而等待下一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得时时记挂着。而且,下一期也并不一定就会交换得来,看得到。至今印象最深刻的是那篇连载《蔷薇花案件》,内容完全不记得了,但当时的恐惧感至今犹记在心。这一类的故事完全超越当时我所见过的世面,因此,才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也是在那时候读的。《小灵通漫游未来》里硕大的珍珠米,还有不怕堵车的空中车,以及以金明为男一号的“金明戈亮系列”侦探小说,对于当时的我们简直不可想像,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书可以看。金明与戈亮,就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啊。
老实说,彼时我精神生活还算丰富。家境不算富裕,但我爸爸总舍得拿出一些钱来,给我们订杂志和报纸,《看图说话》《东方少年》《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语文报》。最快乐的时光是,中午爸妈不在家,我和我姐一边吃饭,一边抱着它们看。
有一天,老爸带回最新一期《少年文艺》,他翻到一篇叫作《过早发生的课题》,叫还是小学生的我看,并让我看完说读后感。这是一篇以小学生眼光,讲述自己妈妈险些发生婚外恋的题材。现在来看,我爸真是有着超前教育的眼光呵。
在《东方少年》上第一次读到《鲁西西传》,爱不释手,后遗症是,成年后买了郑渊洁几乎所有童话,将近六十本;有一年郑渊洁来福州签售,已是孕妇的我混在一群小孩中找他签字,并终于亲口对他说:我就是看你书长大的……
中学毕业,我爸又给我订了《读者文摘》(现在叫《读者》)。在这本杂志上,第一次读到三毛的《沙漠中的饭店》,照例沦陷,后来买了她所有的书。这篇《沙漠中的饭店》我几乎能背下来。前几年,为了收藏,又重新购入一套北京文艺出版社的三毛全集。
这些文字就这样不知不觉架构了我的三观……
对对联的了解,是从一本叫《山海经》杂志里看来的。比如有一个讲少年解晋如何机智的故事,有一天,他到江边游泳,脱下衣服顺手挂在边上一棵古树上,这时有人上来出了上句:千年老树当衣架。解晋当即对道:万里长江作澡盆。
还有一篇,说有个姓石的教书先生十分粗鄙,见一个小孩养的鸟死了,便幸灾乐祸:细羽家禽砖后死。说罢得意地捋捋胡子,不料小儿伶俐还口道:粗毛野兽石先生。姓石的立马落荒而逃。
每当我跟家人精准地聊到这些段子时,都会惊诧于自己30多年前的记忆,这把年纪,看的书早已远远多过当年,但为何留在深处的却都是这些小小的故事。
也许,这就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文字所特有的魅力吧!
也会变着法儿的圈钱。我外甥女的老爸,当年尚未正式成为我姐夫,彼时他还是实习生一枚,正与我姐热恋,口袋里也时常捉襟见肘。一日,他差我去买烟,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十元钱,伊用一掷千金的语气对我说:去买包牡丹,剩下的归你。
我见钱眼开,紧紧抓住那十块钱冲到小卖部,牡丹才三块,我抓住找零喜出望外,直奔邮政局,买下垂涎已久的郑渊洁《童话大王》合订本,五块。
回来交差,我手里拽着那两元钱,眨巴着眼说还有剩。果然,不出所料,准姐夫豪气冲天,接过牡丹,说,归你了。夕阳下他的两颗大板牙璀璨夺目。
——写在4月23日世界读书日